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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在艺术的摇篮里(2/2)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传作者: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传 2017-02-13 11:55
精力放在学哑语上了。那名学得最好的学生,在考场上,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自己的手指把答案告诉给全班同学。

    许多年过去了,当柯斯佳已经长大成人,并且结了婚,有了子女。一次,他遇到当年那位希腊语教师。教师没有忘记那次奇怪的考试,请求柯斯佳把其中奥秘告诉他。

    已经成为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柯斯佳狡猾地回答道:

    “这可办不到!如果你们还不改变那种作风,还让学生把中学时代变成一种苦役,一场噩梦,而不是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光的话,那么我就要把这个秘密传给我们的下一代!”

    8.

    在留比莫夫卡庄园,柯斯佳小时候演戏的那间厢房已经倒塌。爸爸为让孩子们有个娱乐的场所,特地在原址修建了一座小型剧院。剧院里有楼厢,后台设化妆室、布景间和道具间。

    在这个家庭剧院里的第一次演出,是1877年9月5日,为庆祝妈妈生日而举行的。

    柯斯佳兄弟姐妹一共演了四个话剧:屠格涅夫①的喜剧《乡村妇女》和滑稽剧《两个中哪一个》《老数学家》《一杯茶》。导演由莫斯科大学学生李沃夫担任,这位李沃夫过去曾在阿列克赛耶夫家任家庭教师。

    ①屠格涅夫(1818—1883)俄国著名作家。

    从这次演出开始,他们的家庭剧团就叫“阿列克赛耶夫剧团”了。

    首次演出那天,全家热闹非凡,就像过节一样。柯斯佳的两个妹妹和她们的女友们,抱着服装跑来跑去,把各类服装送到各个化妆室去。演员们——柯斯佳兄弟、爸爸、家庭教师和几个朋友,依次坐在化妆师雅沙的镜子前,一个一个进行化妆。

    雅沙①是个精明能干的小伙子,他穿梭于几个化妆室之间。从那天开始,雅沙便再没有同柯斯佳分手,他们一直亲密合作。后来柯斯佳创建莫斯科艺术剧院,雅柯夫便成了那里的化妆师。他把化妆艺术提到很高的水平,博得了欧美国家的盛赞。

    ①雅沙是雅柯夫的爱称。

    演员们经过雅沙那鬼斧神工般的双手,奇迹出现了:当他们一个个从化妆室走出来时,已经面目全非,有的变老,有的变成秃顶,有的变年轻,有的变漂亮……

    “是你吗?哈哈……妙极了!”

    “哎呀,这是我们的柯斯佳吗?我怎么也认不出来啦!”

    首次家庭演出很成功。

    柯斯佳参加两个剧的演出,在《一杯茶》中扮演一个官员。他极力模仿小剧院著名喜剧演员穆基里。在《老数学家》中扮演一个老数学家,因为无人可模仿,就需要自己去创造。通过这次演出他深深感到,当个演员可真不轻松啊!

    《一杯茶》演出结束时,导演李沃夫对他说:

    “总算还不错!”

    《老数学家》演出结束,李沃夫对他说:

    “这回比前一出戏好多啦!”

    首场演出以后,柯斯佳觉得太寂寞了,便想办法,到实际生活中“演戏”。

    每天黄昏,柯斯佳和他的好友菲狄亚化妆成乞丐或醉汉,来到车站,吓唬那里的乘客,直到警察把他们赶出月台。警察越是恼火,他们就越暗自高兴,因为这证明他们演得非常成功,达到了乱真的地步。

    有一回,柯斯佳戴着面具,化妆成《浮士德》①中的魔鬼,领着一群修士来到一个朋友家。魔鬼施展魔术,使那些修士一个个神魂颠倒。他们跳起了狂欢的舞蹈……最后当那个疲惫不堪的魔鬼取下面具时,那位看呆了的朋友才发现,他就是柯斯佳!

    ①诗剧《浮士德》是德国大作家歌德(1749—1832)的代表作,描写主人公浮士德一生探求真理的痛苦历程。

    在留比莫夫卡家庭演出时,大约是1882年夏天,发生了一件很出人意外的事。

    一位女演员有事不能上场,谁来代替她呢?只好让柯斯佳的大妹妹季娜来扮演。季娜在兄弟姐妹的心目中是个典型的“灰姑娘”。平常,在演剧时,

    她只能干一些粗活:诸如准备服装、布置舞台布景,招呼演员上场等工作,只有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让她扮演个小角色。现在突然让她担任女主角,她能胜任吗?柯斯佳怀着将信将疑的心情同她排戏。

    因为他早有成见,所以他极尽挑剔之能事来对待可怜的季娜。

    含着绝望的眼泪,季娜排演了最重要的一场戏,她简直变了个人,真是演绝了,震惊了全体演职员。

    季娜在绝望中挣脱了束缚她的羞怯,她那强烈的感情像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她有了自信,她的心灵桎梏被打碎了,于是一位天才女演员脱颖出现。

    从此季娜终生以戏剧为自己的职业。后来她同两位天才的哥哥亲密合作,尤其成为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得力助手,1935年荣获“共和国功勋艺术家”称号。

    9.

    柯斯佳已经长大成人了,高高的个子,隆起的鼻梁,厚厚的嘴唇,并且长出了两撇小胡子,可是说话仍然不流畅。

    爸爸原先对戏剧的兴趣远不如孩子们。孩子小时,他很少同他们去剧院看戏。记得,有一天晚上他们从剧院回来时,爸爸正在客厅沙发上打盹,他便问孩子们:

    “啊!戏好看吧?在剧院里遇到很多傻瓜吧?”

    “不,傻瓜都在家里呆着呢,只有聪明人才到剧院去。”孩子们俏皮地回答爸爸。

    爸爸不知不觉受了孩子们的影响,也对戏剧产生了浓厚兴趣。在留比莫夫卡修建小剧院不久,他又把红门花园大街中的红色客厅,改建成一个讲究的剧院。

    这个剧院设备齐全,有化妆室、布景间、道具间,还有吸烟室。舞台上垂挂的绣着金花的红色幕布,尤其显得富丽堂阿列克赛耶夫家的孩子们,常到梅克夫①人家,同她那些和她一样酷爱音乐的儿女们举行音乐会,瓦洛佳还在音乐会上一展身手。

    ①俄国著名作曲家柴可夫斯基(1840—1893)的挚友和资助人。

    柯斯佳得悉著名指挥家、钢琴家尼古拉·鲁宾斯坦②在法国病故的消息,是在1881年3月。尼·鲁宾斯坦终年仅46岁,人们都为这样一位天才的早逝深感痛惜。柯斯佳有幸曾同这位举世闻名的人物见过一次面,但那是怎样的一次见面呢?

    ②尼·鲁宾斯坦(1835—1881)俄国钢琴家、指挥家、莫斯科音乐学院创始人。

    那年柯斯佳还不到10岁。莫斯科音乐学院院长尼·鲁宾斯坦为给音乐学院募捐,举行一系列音乐会。

    参加音乐会,在当时是一种时尚,一种高雅的社交活动。因此不管懂不懂音乐,人们都要出席。

    一些与会者由于听不懂音乐,往往在下面聊天、说笑。所以尼·鲁宾斯坦的音乐会常常是在嘈杂声中进行的。对此,尼·鲁宾斯坦十分气恼,不时要教育听众。

    有一天,柯斯佳兄弟姐妹跟随父母去参加由尼·鲁宾斯坦指挥的音乐会。

    他们迟到了,音乐会已经开始。尼·鲁宾斯坦全神贯注地指挥着乐队,乐队正演奏一首非常优美的最弱音。而阿列克赛耶夫这个大家族成员的脚步声和衣裙的窸窣声,却大大压过了那微弱动人的旋律……

    尼·鲁宾斯坦放下了指挥棒,愤怒地瞪着这一群男女老少。音乐停止了,全场观众也都瞧着阿列克赛耶夫一家人。柯斯佳顿时感到无地自容,几乎要吓昏过去,后来的事他都忘记了。直到音乐会散场时,父母在最偏远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他们那可怜的孩子……

    如今尼·鲁宾斯坦的遗体要运回莫斯科安葬。柯斯佳的堂兄尼古拉·阿列克赛耶夫是莫斯科音乐协会理事和音乐学院主任,也是葬礼的总负责人。

    他特地请柯斯佳在迎接尼·鲁宾斯坦的灵柩和举行葬礼时帮帮他的忙。柯斯佳一口答应了下来,因为他刚刚18岁,很愿为这位伟人的后事尽自己的力量。

    堂兄给他布置的任务是站在殡仪行列的最前头,指挥和安排各界代表团。这样一来,他就成了领队。可是他常常要为各种问题去请示立在灵柩旁的堂兄。这段距离大约有一俄里。当时正值解冻时期,莫斯科的街道泥泞难行。柯斯佳拖着两条湿漉漉的腿,在泥浆里来回奔跑,这时他才尝到充当个角色的艰辛。

    迎接来灵柩,把它送到莫斯科大学礼拜堂,做完弥撒之后,柯斯佳已感到筋疲力尽。而第二天还要走更远的路呢,从莫斯科大学一直到郊外的达尼洛夫修道院公墓,这段路程大约有十几俄里。

    葬礼负责人决定:管事人全部骑马。柯斯佳十分热衷骑马,这个决定令他兴奋不已。

    到了第二天,柯斯佳身披黑色长斗篷,戴着黑色大礼帽,脚登黑色大皮靴,骑在全副黑色披挂的马上,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头,左右两旁还有两名宪兵,真是威风凛凛!

    “这人是谁?”街上有人问。

    “死者的马夫!”有人这样回答。

    “可能是殡仪馆的总管!”另外有人猜测。

    连报上也刊登了柯斯佳为尼·鲁宾斯坦送葬的消息:“甚至总管事人,亦即杜马①的代表,也戴着礼帽来送葬。”

    ①沙皇俄国中央和地方谘议机关的名称。

    从此柯斯佳成了众人取笑的对象,每逢见到熟人,第一句话就是:“啊!

    这就是那个穿黑衣、戴礼帽、骑在马上的家伙!”

    10.

    中学还未毕业,柯斯佳②便执意离开那摧残人的地方,到父亲的工厂当一名小职员。这时人们尊敬地称他为“康斯坦丁”了。他在工厂的职责是称小金银锭子的重量,然后计算其成本。这项工作需要极其精密与准确,并要有高度的责任心。在工厂干了一段后,父亲让他担任公司主任,到办公室里工作了。

    ②康斯坦丁为名字,柯斯佳是小名和爱称。

    1885年11月,康斯坦丁的堂兄尼古拉当选为莫斯科市市长,尼古拉便让柯斯佳接替他在莫斯科音协理事会和莫斯科音乐学院主任的职务。从此柯斯佳有机会结识音乐界的名流,诸如柴可夫斯基和尼·鲁宾斯坦的哥哥安东·鲁宾斯坦③等人。

    ③安·鲁宾斯坦(1829—1894)钢琴家、作曲家,彼得堡音乐学院创始人。

    尼古拉的妻子,也就是柯斯佳的堂嫂的妹妹嫁给了柴可夫斯基的弟弟,因此柯斯佳同这位大作曲家成了亲戚。柴可夫斯基与尼古拉夫妇十分亲密,常到尼古拉家,几乎成了尼古拉家中的一个成员。

    柴可夫斯基长得很俊秀,可是性格却有点古怪,这可能与他的个人经历有关系。

    当他在创作由普希金①的诗体小说改编的同名歌剧《叶夫盖尼·奥涅金》时,他完全投入到剧中情节里去。他爱上了女主人公达吉亚娜,为她那纯真炽烈的爱遭到奥涅金的拒绝而愤怒……

    ①普希金(1799—1837)俄国大诗人,被誉为“俄罗斯诗坛的太阳”。

    正在这时,他接到一位叫安东尼娜的姑娘写来的情书,接着又收到第二封,姑娘声称,如果他不接受她的爱,她便不想活了。柴可夫斯基误以为自己的生活中也出现了一个“达吉亚娜”!他虽对这位陌生的女郎根本不了解,可是他感激她,怜悯她,又怕因他的冷淡而使姑娘走上绝路。假若真是如此,他不是比奥涅金的罪孽还要大吗?想到这儿他头发根都竖起来了。于是他便去拜访安东尼娜,并且很快就同她结了婚。

    婚后他才发现,安东尼娜根本不是“达吉亚娜”,而是个庸俗不堪的女人。柴可夫斯基被折磨得几成疯狂。他要求离婚,但是对方不同意。柴可夫斯基只好同她分居,经常给她寄钱,而她仍不时来纠缠可怜的丈夫。后来才知道,原来安东尼娜早就患有精神病。命运竟如此残酷地折磨这位伟大的作曲家。

    歌剧《叶夫盖尼·奥涅金》成功了,并成为世界歌剧史上的珍品。但是却很少有人知道,柴可夫斯基在创作这部作品中所付出的高昂代价——几乎是毕生的幸福。

    柴可夫斯基通过尼·鲁宾斯坦接受了富孀梅克夫人的资助。梅克夫人比柴可夫斯基年长17岁,受过良好的教育,有很高的文化素养,尤其酷爱音乐。

    两人相约永不相见,在相互通信中保持着柏拉图式的爱情。后来梅克夫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向他道出内心的秘密。柴可夫斯基回了一封委婉而又得体的信,使他的女资助人的感情波澜又逐渐恢复了平静,依然一如既往地关心他,支持他,资助他。这样他们维持了整整十四年通信关系,维护住那通过音乐建立起来的圣洁的友谊与爱情。

    康斯坦丁的堂嫂是个热心肠的女人。她看中了一位来俄国演出的德国女小提琴家。这位小姐年轻貌美,才华出众。堂嫂自告奋勇为康斯坦丁当媒婆。

    因为她同柴可夫斯基来往密切,在她的唆使下,甚至连那位脾气古怪的作曲家,也参与了这幕喜剧的策划工作。

    在尼古拉家里时,作曲家常常把那位德国少女拉过来,让康斯坦丁单独和她呆在一起。

    作曲家很喜欢康斯坦丁,常对他说,他可以扮演彼得大帝,还说,等康斯坦丁成为歌唱家时,自己要以此为题,专为他写一部歌剧。

    柴可夫斯基十分腼腆,也很胆怯,不善交际。他总把软皮帽夹在腋下,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不过人们对他的怪癖都习以为常了。

    德国姑娘教康斯坦丁拉小提琴。康斯坦丁笨拙地握着琴弓,发出了阵阵刺耳的噪音……

    不久,德国女音乐家离开莫斯科,康斯坦丁去车站为她送行,并献上一束红玫瑰。当火车开动时,姑娘坐在车厢里,神色黯然地将花瓣一片一片扯下,从车窗抛出,抛向康斯坦丁。康斯坦丁的初恋就到此结束了。

    11.

    彼得堡音乐学院院长安·鲁宾斯坦要到莫斯科举行音乐会。康斯坦丁身为音乐协会理事,要负责全部行政事务。他知道安·鲁宾斯坦在艺术上要求严格得近乎苛刻,而且脾气十分暴躁,为此他非常不安。

    当康斯坦丁到车站迎接安·鲁宾斯坦时,安·鲁宾斯坦已乘早一班火车到达了。康斯坦丁只好去旅馆见他,并向他作了自我介绍。安·鲁宾斯坦用锐利的目光长时间地盯着他,似乎感到惊讶与失望:莫斯科音乐协会怎么让这样一个毛孩子当理事!?

    安·鲁宾斯坦活像一头狮子,康斯坦丁同他在一起时深感自己的渺小和对方的伟大,并且有一种在狮子笼里做客的恐怖感觉。

    乐队进行预演时,康斯坦丁看到安·鲁宾斯坦内心沸腾的感情,就像旋风似地通过他的全身。他甩了甩那头狮鬃般的卷发,眼睛里闪烁着火焰,他的手臂、头和全身,出自一种野性的冲动,冲向那暴风雨的乐队。他朝喇叭手大声叫道:

    “把你们的猪鼻子抬得高一点!”

    预演结束,安·鲁宾斯坦像一头战斗后的狮子躺在睡椅上。乐师们一个个十分兴奋,过了一会儿,他们诚惶诚恐地护送大音乐家到旅馆休息。

    而喇叭手们却很恼怒,来找康斯坦丁,说如果鲁宾斯坦不向他们道歉,他们就不参加演出。

    “为什么呢?”康斯坦丁问道。

    “他说……,他说……”喇叭手都是德国人,俄语说不好,“他把我们的头叫猪鼻子!”

    康斯坦丁反复劝解,德国乐师仍不肯罢休。最后康斯坦丁只好答应让安·鲁宾斯坦向他们道歉。

    他去见安·鲁宾斯坦,小心翼翼地说明了来意。鲁宾斯坦懒洋洋地回答道:

    “好!我去跟他们——讲!”

    而他语气里的潜台词却是:“好,我会让他们知道,闹事会有什么结果!”

    康斯坦丁想得到更明确的答复,可是鲁宾斯坦这时已经在读一封信了。

    康斯坦丁不敢打搅,忐忑不安地走了出来,只好告诉喇叭手们,说他已经和鲁宾斯坦谈了,鲁宾斯坦答应说:“好,我同他们讲!”当然他讲的词一样,而语气却和鲁宾斯坦的完全不同。这样一来,乐师们都很满意,怒气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演出进行得很顺利。结束时听众一再鼓掌,要求再演奏一次。可是鲁宾斯坦却很冷漠。康斯坦丁不得不提醒他,听众请求他再出场。

    “我听见了。”鲁宾斯坦冷冷地说。

    康斯坦丁不能不为名人在荣誉面前如此淡漠,如此不在乎的态度所吃惊。

    康斯坦丁还同安·鲁宾斯坦见过一次面。那是1886年秋天,在皇家大剧院演出安·鲁宾斯坦的歌剧《恶魔》,由作者亲自指挥。他那狮子般的目光,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一会儿盯住这位演员,一会儿盯住那位乐师……

    观众们窃窃私语:

    “鲁宾斯坦又发脾气啦!”

    原来是反光灯应从背面照射恶魔,而舞台灯光人员却从正面来射照。鲁宾斯坦恼怒地停止了指挥,朝后台工作人员大声喊叫。音乐停了,演员无法演下去,全场观众大哗。鲁宾斯坦严厉地望了望观众席,用指挥棒敲击乐谱架,这是警告观众们要安静。一直等到灯光射到恶魔的后背,戏才继续演下去。

    下一幕是由康斯坦丁和莫斯科音乐协会的另一名理事来开场。他俩代表音协把一个大花环献给安·鲁宾斯坦。

    由于不习惯大舞台的强烈脚光,两个人的眼睛被照花了,什么也看不见。

    他们在舞台上述了路,手足无措,观众哄笑了起来。鲁宾斯坦也放声大笑。

    他用指挥棒猛击指挥台,为让这两个滑稽小丑知道他在哪儿。康斯坦丁和他的伙伴,顺着敲击声,总算找到了作曲家。两人急忙把花环递给他就狼狈地跑下台了,观众大笑不止……

    后来康斯坦丁自嘲道,在对两位鲁宾斯坦表示敬意时,无论对死者还是生者他都是不走运的。

    12.

    康斯坦丁的身材虽然魁梧,但举止动作却不优美,总显得笨手笨脚,动不动就会撞倒一些东西。只要他到谁家去,那家的主人便急忙把容易碰坏的物品(诸如花瓶、瓷像)移开,因为人们都知道他手脚不灵,好损害东西。

    在一次舞会上,他撞翻了一盆棕榈树。另一次,和一个女孩子跳舞,跳着跳着,他滑倒了,抓住一架钢琴,钢琴竟也被他拽倒,原来那是一架坏了一条腿的钢琴。后来他还损坏了另一架钢琴……

    他的口齿也仍然不流利。

    总之,在莫斯科上流社会,康斯坦丁以笨手笨脚、拙嘴拙舌而闻名。

    康斯坦丁一心想当演员,可是他从不敢有一点表露,因为这会引起众人的讥笑。于是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克服自己与生俱来的缺陷,努力在姿势、动作、声音、语调上,下苦功夫,进行训练。

    那年盛夏,奇热难忍,全家都到留比莫夫卡避暑去了。只有他一个人留在莫斯科的大宅院里,把全部空闲时间用来进行形体训练和朗诵训练。

    红门花园大街住宅的门厅里,有一面大穿衣镜。康斯坦丁每天一连几个小时,在镜子前研究自己的体态。而那大理石墙壁和楼梯的回声性能,又十分有助于他进行声音的训练。

    每天下班回来,他从晚上七点钟一直练到深夜三点钟。

    他像一个观众那样,对着镜子仔细研究自己的形象。

    他像一个听众那样,苦苦揣摩自己的声音。

    他这样发疯似地训练,一连训练了好长一段时间,从初夏一直到深秋,一点一滴地克服自身的缺陷。

    训练告一段落,康斯坦丁感到在发音、语调和朗诵方面收获很大,形体动作也有明显进步,要知道这是当一个演员的基本功啊!

    十几年后,当著名演员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在舞台上以他那出神入化的表演,使广大观众如醉如痴时,谁能想像得到,当初他竟是一个动作笨拙、口齿不流利的小伙子?!而由“丑小鸭”演化成为“白天鹅”过程之漫长与艰辛,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13.

    当时的莫斯科皇家小剧院是戏剧的神圣殿堂,有“谢普金之家”的美称。

    为了实现自己献身戏剧的梦想,康斯坦丁决定求教于大名鼎鼎的小剧院。

    小剧院每次演出一个剧目前,他和一伙爱好戏剧的朋友,都要做充分准备:阅读剧本,研究有关文献和评论文章 ,观剧后要进行讨论,彼此交换意见,然后再去观看,重新进行讨论……

    康斯坦丁非常崇拜小剧院的艺术家。

    他还很小的时候,就看过著名喜剧演员叶夫基尼热沃的表演。那次是妈妈执意要带他去的,因为妈妈怀他时就被叶夫基尼热沃的演技所迷住。当康斯坦丁出生时,妈妈第一眼看到婴儿的脸庞就让她想起叶夫基尼热沃的脸庞。这之间似乎有什么缘分,所以妈妈极力要让小儿子去看叶夫基尼热沃的演出。她担心叶夫基尼热沃已经老了,再不去就没有机会看到他的演出了。

    叶夫基尼热沃能把滑稽可笑的戏,演得像悲剧般严肃。他掌握了用一本正经来引人大笑的秘诀。

    小剧院另一位优秀女演员梅德韦杰娃,①年轻时人们认为她只不过是个二流演员。但由于她的刻苦自学,努力奋斗,后来终于在舞台上达到了她的真正饱和点——充分发挥出她那天才的全部光彩。

    ①梅德韦杰娃(1832—1899)小剧院杰出女演员。

    一次梅德韦杰娃生病,不能参加剧院的演出,由别的演员代替。康斯坦丁想这位老演员现在的心情一定不好,便去看望她。当康斯坦丁走进她家客厅时,只见梅德韦杰娃一个人披头散发,神色仓惶地坐在客厅的中央。康斯坦丁吓了一跳,不知出了什么事。

    梅德韦杰娃一见康斯坦丁便笑了,安慰他说:

    “我没事,我这是在演戏。我这个傻老婆子都快要死了,也要演戏。我想,即使我躺在棺材里,也还要演戏的!”

    康斯坦丁问她此刻在演什么?

    “我在演一个傻老太婆,”梅德韦杰娃向他叙述“剧情”:“是个乡下女人,去找医生看病。到了医生那儿坐了下来,她把一篮子菜放在身旁,篮子上还有她孙子的一件外衣……她坐在那里左顾右盼,看见墙上有一幅画,还有一面镜子。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她笑了。她把头发压到头巾下面——

    镜子里的老太婆也跟着她整理头发,她忍不住又笑了……”

    这位名演员就是这样时刻都在钻研技艺。她对康斯坦丁影响很大,也非常珍视他的才华,曾英明地预言他的名字“一定会载入史册”。

    小剧院的连斯基也是康斯坦丁的崇拜对象。

    连斯基①有一双沉思的、浅蓝色的大眼睛,一副优美的男高音嗓音,斯文的举止,优雅的手势,潇洒的步态。在文学绘画方面,他也有出众的才华。

    ①连斯基(1847—1908)小剧院著名演员、导演。

    康斯坦丁认为连斯基在舞台上的柔和调子是十分罕见的,所以他很喜欢模仿连斯基。

    小剧院还有一位出色的女演员叶尔莫洛娃。②这位女演员的外形条件非常好,她有美丽的容貌,动人的眼睛,维纳斯般的体态,深沉圆润的嗓音,优美和谐的举止,因此她的魅力足以使她的缺点也变成了优点。

    ②叶尔莫洛娃(1853—1928)俄国优秀女演员,以擅演悲剧著称。

    叶尔莫洛娃具有特殊的敏感,深知女人的心,善于挖掘和表现永远属于女人的东西,并能掌握女人心灵中喜、怒、哀、乐,各种细微的变化,她称得上是天才中的天才!

    后来,康斯坦丁有幸同她在尼日尼—诺夫戈罗德同台演过奥斯特洛夫斯基③的《没有陪嫁的女人》。在演出过程中,康斯坦丁觉得自己也仿佛变成了一个天才。这是毫不奇怪的,因为任何人与叶尔莫洛娃同台演戏,都要受到她的天才的感染。

    ③奥斯特洛夫斯基(1823—1886)俄国著名剧作家。

    然而叶尔莫洛娃对自己的才华似乎毫无觉察。她总是腼腆而谦逊。当她每次被约请扮演一个新角色时,她会心神不安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然后点上一支香烟,边吸边说:

    “老天爷啊!我能行吗?我和这个角色没有共同的东西啊!为什么非让我去做不能胜任的事呢?除了我,不是还有很多优秀的、比我年轻的女演员吗?……”

    小剧院的艺术家们,为康斯坦丁树立了一个演员的典范。日后他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极力提高自己的艺术修养和道德修养。

    14.

    康斯坦丁最崇尚的一位小剧院女导演费多托娃①是谢普金的学生。她曾向康斯坦丁讲述当年谢普金对学生的教导。

    ①费多托娃(1846—1925)俄国优秀女演员,共和国人民艺术家。

    谢普金常常把学生带到自己家里一起生活。当时费多托娃还是个孩子,学校放暑假,她就住到老师的家里。

    她和伙伴们在院子里玩槌球,玩着玩着就听见谢普金的呼声:“卢申卡!卢申卡!”②

    ②费多托娃的小名。

    老师在叫她进屋做功课。卢申卡生气了,哭着把球槌摔在地上,不过最后还是进屋了,因为谢普金的话是不能不听的。她噘着嘴坐下来拿出书本,却把头扭向一旁,根本不看书。

    “你提起精神来,把这一页念给我听,”谢普金说,“你念得好,我就  放你出去,念不好可别怪我,我就要把你留到天黑。什么时候念好,什么时候放你走!”

    卢申卡总算清除了杂念,深入思考角色和台词,果然成绩很好。

    “好,你可以去玩了,聪明的孩子!”谢普金说。卢申卡飞也似地跑出去,又开始做游戏了。当她玩得最开心的时候,再次听见老师的呼唤:“卢申卡!卢申卡!”卢申卡只得照先前那样回到屋里,继续念书,直念到老师认可为止。

    费多托娃讲完了童年的故事之后,对康斯坦丁说:

    “谢普金就是这样培养、锻炼学生的意志力。演员不能没有坚强的意志力,所以首要的任务是学会控制自己的意志。”

    费多托娃还告诉康斯坦丁,在初演成功后她已被认定为小剧院的台柱演员了,可是严格的谢普金仍然安排她在舞剧中担任配角。另外别的演员也有类似的情况,无论他的演技已达到多么高的水平,也依然要在舞剧中演配角。

    “让他们跳舞,让他们演小角色,怎能叫他们像老爷似地闲坐着呢?他们这样年轻,不能闲呆着,闲呆就会毁掉他们的才华。”谢普金这样解释自己的想法。

    总之,谢普金有一种特殊的本事:善于接近学生,善于观察他们的心灵和领会他们的感情,因此学生们很快就能了解他。

    费多托娃讲完谢普金的故事后,告诉康斯坦丁,小剧院正要准备创办一所戏剧学校,她将到那里任教。

    康斯坦丁急于在艺术上取得长进,便决定投考小剧院的戏剧学校。考试那天,考官们坐在铺着绿色桌布的大长桌子后面。考生朗诵一首诗,考官们凭着印象,凭着其外部条件,便以投票方式决定考生的命运——后来康斯坦丁认为这种做法很不公平,因为他认为真正天才是蕴藏在心底的,透视一个人的内心深处是不容易的事。对一个艺术工作者,光凭外部条件来衡量,是愚蠢的,会埋没真正的天才。

    康斯坦丁自己感觉朗诵得并不好,但因他身材高大、嗓音洪亮、姿势优雅——后二者是他在红门花园大街住宅内大镜子前苦练的成果,又有在阿列克赛耶夫剧团演戏的经验,所以非常顺利地被录取了。

    开学后,康斯坦丁发现自己竟夹在一群15岁左右的少男少女当中,而他已经快23岁了,并且是一家大公司的主任,莫斯科音乐协会理事。除文化课他可免修外,常常因工作繁忙而缺课,得到学校的特批。因此那些小同学们就讽刺他是个特殊人物,校方又提醒他上课不要再迟到,所有这些使他感到很不自在。

    学校的教师上课呆板,一般都是让学生模仿。康斯坦丁觉得学生就像一团面,让教师随便揉成一块什么样的面包。

    只有个别有天才的教师,如费多托娃的努力,还依稀能感觉到谢普金的精神。

    所以当康斯坦丁所崇拜的费多托娃离校后,他也退学了。他在戏剧学校总共只呆了三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