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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两个世界

海明威作者:海明威 2017-02-13 12:04
    引言

    海明威的星相属于狮子星座。

    在20世纪群星璀璨的欧美文坛上,他是一颗令人目眩的亮星。他与奥地利的卡夫卡各处两极,卡夫卡是“弱的天才”,而他,则是“强的歌者”。

    他的一生富于传奇色彩。

    1918年7月的一个晚上,在意大利米兰附近的一个战地救护所里,大夫正在抢救一个还不到19岁的英俊青年。

    他浑身是血,体无完肤,昏迷不醒。

    半小时前,在短兵相接的前沿阵地上,他奋不顾身去抢救一个受伤的意大利士兵。他背上那个士兵转身跑了不到20米,一颗迫击炮弹在他身边爆炸,密如暴雨的弹片闪电一般钻进他那肌肉健实的身体。

    他的头部、胸部、上肢、下肢都被炸成重伤,左腿膝盖骨粉碎。

    “这娃娃被打成了‘筛子’”,抢救他的大夫悲悯地说,“他不可能活过来了。”

    但他的生命力无比顽强,简直像非洲高原上的豹子那样有九条命。

    两天以后,他苏醒了。

    3个月以后,他又站了起来。

    他身上中了230多块弹片。他接受了13次手术,弹片有的被取出,有的后来自行排出,有的终生留在体内。

    他换了一个白金做的膝盖骨。

    “这比原来那个还好使”,他说。

    这个大难不死的小伙子就是海明威。

    他刚从中学毕业。他怀着“为拯救民主和自由而战,为结束一切战争的战争而战”的神圣目的,从美国志愿来到欧洲,但耳闻目睹的一切使他深深感到,这场帝国主义战争根本没有神圣之处可言。

    他伤愈回到美国,被推上荣誉的峰巅,可转瞬之间,荣誉又像潮水一样呼啸着离他而去。他陷入了无边的痛苦和难耐的孤独,噩梦使他彻夜难眠。

    这时,他告别欢乐的校园生活还不到两年。

    这是他在漫漫人生路上遇到的第一次重击。

    海明威一生遭受过的**创伤和精神创伤令常人难以想象。

    但他坚信:一个人生来不是给打败的;人,在压力之下,应该显示出人的勇气和尊严;人生就是一个拳击场,而拳击,“教会我绝不能躺下不动”。

    他不是重压中趴下,而是昂首挺胸,奋力前行。

    十年以后,他崛起于欧美文坛。世界文学中一批熠熠生辉的经典名作:《太阳照常升起》、《永别了,武器》、《丧钟为谁而鸣》、《老人与海》、《乞力马扎罗山的雪》……与他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他因《老人与海》摘取了1954年诺贝尔文学奖的桂冠。

    这位文坛大师,同时又是叱咤风云的猛士。他外表粗犷勇武,有王者之风,一生酷爱拳击、打猎、钓鱼和斗牛。

    他摆过拳击擂台,迎战过曾获得冠军的英国重量级职业拳击手,两人打了一个平手。

    他在加勒比海上钓到过750磅重的鲨鱼,几乎创造了当时用钓钩钓鲨鱼的世界纪录。

    他曾在非洲高原上追猎狮子、豹子和野牛,在无比惊险的场面中,击毙了当地猎人平生看到的最大的豹子。

    他也曾在西班牙的斗牛场上把一头1吨重的公牛扳倒在地。

    他追求无拘无束的、充满力与美的、能把创造与享受融为一体的生活,他的内心深处又有一脉潜流从不游离正义、和平与进步的世界文明大潮。

    他是最早揭露墨索里尼的野心家面目的记者。其时,墨索里尼还被许多人奉为意大利的救星。

    他一边钓鱼,一边准确地预言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的时间,唤起人们密切关注时局的发展。

    他是最早到中国来采访报道中国抗日战争的美国记者之一。蒋介石、宋美龄与他会晤长谈,周恩来与他秘密约见。

    他在珍珠港事件以后,在自己的私人游艇上装备了枪炮、电台、一柜好酒和半舱炸药,巡视墨西哥海湾,一旦发现纳粹潜艇,他将设法击沉或者撞上去与之同归于尽。

    他作为战地记者跟随巴顿将军麾下的英雄团从诺曼底登陆,一直打到德国的本土,甚至盼望能迎面碰上希特勒,一拳把这个法西斯头子打倒在地。

    出生在狮子星座下的海明威一生轰轰烈烈。

    他又有金子一般高贵的内心,文雅而富于同情……好莱坞影后英格丽·褒曼说:“海明威不仅是个人,他代表一种生活方式。”

    他最终用他心爱的猎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是1961年7月2日的清晨……这是勇敢,还是怯懦?

    海明威毕生怀抱着古典式英雄的追求。

    但无论怎样,他仍是一个生活在20世纪的现代人。

    1899年7月21日,他出生在美国伊利诺斯州的橡园镇……

    1. 橡园镇与贝尔湖

    小小镇橡园。

    海明威富于传奇色彩的一生就是在这里开始。

    1899年7月21日,橡园镇北大街439号迎来了一个新的生命。这是一个男孩,身体健壮,哭声洪亮,两颊上却长了一对男孩少见的酒窝。他是这个家庭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男孩,年轻的父母非常欣喜。多年以后,这男孩的母亲幸福地回忆:“当时知更鸟正在欢乐地歌唱,迎接着这个小生命降临美丽的人间。”

    他出生以后不久恰逢他父母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他的双亲特地选定这个喜庆的日子,抱着他去教堂举行了洗礼命名仪式,用来自母系的

    “欧内斯特”和来自父系的“海明威”给他取名为欧内斯特·海明威。

    这个在19世纪最后一年的夏天来到人间的孩子,将成为名震20世纪欧美文坛的海明威!

    橡园镇后来以出过海明威这样的骄子为荣,但能“降临”在橡园镇也实在是海明威的一份幸运。

    海明威18岁以前的大部分时光都在这里度过,这是人生中“可塑性”最强的时光。

    尽管他以后回忆起橡园镇的生活时,并无幸福之情溢于言表,但那主要是由于严格的家教和橡园镇浓厚的清教气氛使海明威感到了太多约束。

    实际上,海明威同橡园镇的大多数孩子一样,有称得上美满富裕的家庭,有望子成龙而且教子有方的家长,更为难得的是:这里名师云集,拥有与“中产阶级之都”相称的全州第一流学校。

    这当然不是名人伟人在“人之初”阶段上必备的成才环境,但对于海明威这样一个具有“斗牛性格”的天才来说,也许是幸运女神出于“矫狂”的良好意思而特地给他的一份恩赐。

    有一个关于童年海明威的故事。

    他还在幼儿园时,有一天回家后跑到他外祖父跟前,煞有其事地说,他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匹脱缰狂奔的马,路上的人都纷纷躲避,可他冲上去大喝一声,那马就站住不动了。然后他牵着马送给了主人。

    这也许是他听说的或者看到的事情,也许纯粹是出于想象,总之是蒙不了大人的。但他那阅尽人事的外祖父似乎从中看到了这孩子身上有点非凡的东西,很高兴地对孩子年轻的母亲说:

    “女儿,你听我说,这孩子总有一天会有名声的。如果他走正道,遇事冷静,将来准能出人头地。但若纵容自己,走邪路,那以后坐牢也少不了他的份。”

    编造故事的时候,海明威5岁,正与父母一道住在鳏居的外祖父家,也即他出生的橡园镇北街439号。

    他外祖父其时正卧病在床,老人郑重其事地说了这番话之后,没有几个月,就撒手西去了。

    但海明威的父母没有松懈过引导儿子走“正道”的努力。这种努力从海明威呀呀学语的时候就开始,也尽可能地绵延到了力所能及的时候,尽管其效应的大小与时日的迁移几乎成反比。

    作为“中产阶级之都”的居民,海明威的双亲不仅具备引导儿子走“正道”的“主观愿望”,而且具备“客观条件”。这不是天下所有的孩童,尤其是20世纪初的美国孩童都能有的幸运。

    “自古寒门多壮士,从来纨绔少伟男”,这句话对海明威不适用,他既非寒门子弟,又非纨绔世家。

    海明威的祖父安森·海明威和外祖父欧内斯特·霍尔,都参加过使童年的海明威为之神往的南北战争,后来都在芝加哥经商。安森经营房地产,霍尔从事五金批发。生意上的兴隆使他们在橡园镇置下了房产,并能够让子女接受良好的教育。

    海明威的父亲克拉伦斯·埃德蒙·海明威毕业于芝加哥鲁斯医学院,获硕士学位。在橡园镇开业行医数年后,又曾到明尼苏达州的圣玛丽医院进行高级研修。有了这一段资历,他后来便以“博士”自称。他给亲友,包括青少年时代的海明威写的信,落款常常不是与对方相应的称谓,而是颇为自豪的“海明威博士”。他的职业与为人使他在橡园镇有很好的口碑。海明威的母亲格莱丝·霍尔很有艺术方面的天赋,少女时代的梦想是当歌剧演员,但一场大病弄坏了她的眼睛,虽于形象无损,却受不了强光的刺激,无法登台演出,只得放弃当歌剧演员的梦想,中学毕业以后便辍学在家陪伴多病的母亲。但她毕生都葆有对音乐、美术与上流社会文明的追求与热爱。她的大部分时光都是怀抱职业女性的追求而在家庭主妇的位置上度过的。

    埃德蒙与格莱丝是在橡园镇中学读书时认识的,1896年10月结婚。其时埃德蒙颇有男子汉的阳刚之气,身高六英尺,膀阔腰圆,臂力过人,性格开朗,一脸络腮胡子又粗又密。虽以医生为业,且以“医学博士”为荣,却又酷爱钓鱼打猎,能射落空中的飞鸟,是有名的“神枪手”。格莱丝则有理想的歌剧演员的条件,天蓝色的眼睛,淡褐色的头发,有英国妇女白皙的皮肤,亭亭玉立,气派非凡,而且虔诚地信奉基督。

    这是橡园镇一对引人注目的年轻伉俪。他们婚后第二年生了女儿玛丝琳,两年之后又生了儿子海明威,接着又生了厄休拉、玛德莱恩、卡露3个女儿;最后一个是儿子莱塞斯特·克莱伦斯,比海明威小了16岁,这是海明威3岁时就盼望,一直到完全绝望了的时候才降生的小弟弟。

    海明威的童年时代正是他们家兴旺发达的年代。他有两个“家”,一个在密执安湖南岸的橡园镇;另一个在密执安湖北部的贝尔湖畔,那是他们度假的“家”。

    他刚出生的时候,他父亲在贝尔湖畔——后改名为瓦伦湖——建了一幢夏季别墅。决策家政的格莱丝按她祖籍英格兰著名湖泊的名称,把这幢还散发着油漆和新鲜木料气味的房子称为“温德米尔别野”。

    别墅坐北朝南,用白松木建成,通体呈白色。海明威全家称它为“白房子”。屋外平缓的山坡上是葱茏茂密的树林,山坡下湖水明洁如镜,清风徐来的时候,泛起层层白浪,湖岸边开阔的沙滩上,细沙白净如银。

    这里景色幽美宁静。而不远处的贝根农场和森林里的印第安人村落,又使别墅的主人不致感到寂寞和清冷。海明威在这里度过了他的第一个生日,直到18岁中学毕业,他几乎每年夏季都要来这里尽情地领略大自然的恩赐。

    海明威5岁的时候,家里又在与别墅一水之隔的湖岸上买了40亩耕地,取名为朗费尔德农场,并为农场添置了一条新木船和一只汽艇。农场边上有一条专运木材的小火车道,连接着蓝色的霍托海湾。海明威又多了一片嬉戏的天地,格外兴奋。

    这一年,他们在橡园镇的家也换了新居。他母亲格莱丝卖掉了原来的房子,在镇上另购了一栋三层的大楼房。迁居的一部分原因是格莱丝想有一个宽敞明亮的音乐室,以便继续自己近年来因连生4个孩子而中断了的教习音乐的生涯。

    这一次乔迁,是海明威家里的大事,埃德蒙医生特地按古俗从旧居挖来泥土,用来黏合新居的炉灶,以保福运绵延;格莱丝则请来牧师,带领全家大小祷告:“愿主保佑,万事如意,阖第平安。”

    搬来搬去还是在橡园镇,只不过换了一幢大房子,小海明威对此并无多少兴趣。使他兴奋的只是迁居的焚烧杂物的情景,他多年以后记忆犹新。

    “外祖父去世不久,我们就搬家了……有许多东西集中放在后院天井里焚烧。我还记得一些从阁楼搬下来的盛着酒精的瓶子,扔进火堆里,瓶子一发热,砰的一声炸开来,酒精一遇大火迅速燃烧,冒出蓝色的火苗。”

    他的兴奋与父母的喜悦毫无关系,他毕竟还是孩子。

    于是,在海明威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的生活天地里,就拥有了对比鲜明的两个世界:“中产阶级之都”的橡园镇,和风光绮丽的贝尔湖。这两个世界正代表了两种文明,共同哺育着未来的文坛巨子。

    在橡园镇他是“小绅士”,在贝尔湖他是“野孩子”。

    2. 母与子

    而在家里,埃德蒙和格莱丝似乎也成为了“两种文明”的代表。他们按照自己的期待视野,密切关注海明威,努力引导他走“正道”。

    海明威也循着自身天性的呼唤,迈开了人生最初的步伐。

    海明威是在贝尔湖最初享受了童年的快乐。1900年夏天,他们全家第一次住进新建的温德米尔别墅。刚刚一岁的海明威已能单独行走。他爸爸买了一条小木船,整个夏天,海明威和他姐姐就像水里的青蛙一样坐着这条船在湖上划来划去。他筋骨健壮,肌肉饱满,喜欢光着身子在浅水滩上嬉戏,学狮子吼叫,学大象走路,拿棍子当马骑,模仿西部电影中的牛仔“砰砰砰”打枪的动作,还不忘记“唏唏唏”地策动胯下的坐骑。在白浪、沙滩和蓝天、碧树的怀抱中,他无比欢欣。从这时起,他就萌发了毕生葆有的对大自然的热爱。

    埃德蒙医生为孩子们订了一份《自然界的禽鸟》的画册,它使海明威对书籍发生了最早的兴趣。其中的图画使他着迷,特别是那些滑稽有趣的动物漫画,常逗得他哈哈大笑,埃德蒙医生不失时机地教他辨认,给他讲关于鸟和其它动物的故事。到他一岁半的时候,他妈妈惊诧地发现,他指着《自然界的禽鸟》中的图画,竟能准确地说出七八十种鸟的名称。

    贝尔湖的沙滩和这本画册是最早呈现在海明威面前的两个不同世界。

    童年海明威更多地得到母亲的慈爱。埃德蒙经常在外行医,子女主要是由格莱丝照料。

    格莱丝记录了很多海明威的童年趣事,海明威从小表现出来的性格毕生都没有改变。

    他一碰到不如意的事,总是又喊又叫,暴跳如雷,但游戏时候却循规蹈矩,一点不发脾气。

    他妈妈做祷告时,他也跪在旁边。可是,他妈妈还没说上几句话,他便一跃而起,大喊一声“阿门”,表示祈祷结束了。

    他很小就表现了驾驭语言的特异才能。一岁多时,就把种牛痘留在皮肤上的斑点说成“坏了的蓓蕾”,把身上碰破的伤口说成“猫头鹰的眼睛”,还喜欢给人和物取各种各样的名字。妈妈写的歌曲“啊,月光下的瓦伦湖”被他恶作剧地改成“啊,月光下的老狒狒”。

    他很小就有以男孩为荣和对男孩亲近的意识,当别人冲他脸上的酒窝叫他作“玩具娃娃”时,他一边跺脚,一边抗议:“我不是玩具娃娃,我是波尼·比尔(西部电影中的英雄),砰!我要开枪打死你。”他喜欢玩家里一支半旧的老式步枪,扛着它昂首挺胸地迈正步。任何他拿着顺手的东西,都可以变成枪和炮。玩起“战争游戏”来,他满头大汗,非常投入。他渴望有个弟弟。三岁时,他母亲生下妹妹厄休拉,他很失望,难过得流下泪来,又宽慰自己说:“我想明天耶稣基督会赐给我一个弟弟。”

    他有小男子汉的勇气,希望别人把他当大人看,如果有人问他害怕什么,他总是大声回答:“我什么也不怕!”

    他又有软心肠。格莱丝说:“他看见一只苍蝇死了也哭,想方设法把它放到糖水里,希望能救活。”他喜欢各种动物,把它们当作人看待。也许是家里只他一个男孩,他感到孤独,常常同他喜爱的动物说话。

    他凡事都好奇,而且非要试着去做。有一段时期竟想在缝衣服上显示才能,常常去格莱丝的缝纫间里忙乎:“一心想缝件衣服给他爸爸穿,乐意为他爸爸补裤子。”他妈妈找了一些旧衣服让他练“手艺”。他很有耐心,竭力想去做好。

    过第5个生日时,他外祖父送给他一台显微镜,“他兴致勃勃地看着放在显微镜下的岩石和昆虫的标本,一看就是一个小时。”

    这些趣事显示了海明威童年时代的许多天性,而且日后都得到了发扬。

    海明威的双亲都有足以使橡园镇的居民肃然起敬的文化修养,他们经常组织孩子们在家里举行“把生日之树带回家”,“美国革命英雄儿女纪念会”之类的活动。他们又有不同的爱好、追求和性格,都试图把海明威培养成为自己的才能和志趣的传人。

    二者时而协和,时而碰撞。小海明威既收获了终生受益的东西,也常有无所适从的烦恼。

    他们那栋三层楼的新居里,有两间大房子,一间是格莱丝的音乐专用室,带有阳台,宽敞明亮。房里摆着闪光发亮的大钢琴,旁边是铺着地毯的学生独唱练习台。这是格莱丝引以自豪的地方。

    另一间是埃德蒙医生的书房兼诊疗室,橡木书架上立着一排排书籍,房里还陈列着许多动物标本,有飞禽,有走兽,都是埃德蒙亲手猎取制作的。靠墙的一个大壁柜里放着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还挂了一具蒙着白布的人体骨架。

    艺术和科学在这里争奇斗艳。海明威从小就接受了来自“音乐室”和“诊疗室”里的影响。

    父亲和母亲都教导海明威要懂得生活,热爱生活。

    但对格莱丝来说,这特别意味着要懂得艺术,讲究礼仪,接受传统,信奉基督,这才像个上流社会的好孩子。而埃德蒙医生则更强调要拥有知识,拥抱自然,乐于尝试;善于自律,总之,要做身心健康,不虚度时光,不亏待自己也有益于社会的人。

    海明威刚离开幼儿园就从母亲那里得到一把大提琴。从此,格莱丝就像当年盼望自己登台演出歌剧那样,热切期待出席儿子举行的音乐会。她创造一切条件让海明威接受以音乐、美术为核心内容的熏陶。她认为这是一个上流社会的孩子应接受的文化教养。

    她领孩子们去听交响音乐演奏。一手牵着海明威,一手牵着海明威的姐姐玛丝琳。

    芝加哥的剧团来橡园镇演出,观众席上几乎场场都有他们母子的身影。

    海明威和他姐姐都参加了镇上公理会教堂的少年歌唱班,而这个歌唱班的艺术指导和领唱者正是格莱丝。

    由于母亲的鼓励,姐弟俩很早就进入芝加哥艺术学院的少儿辅导班学习绘画。一有机会,母亲就带他们去参观画展,向他们讲解这幅画那幅画的奥妙。

    由于母亲的策划,童年、少年时代的海明威有过许多温馨快乐、符合上流社会文明礼仪的生日庆祝会。

    1910年夏季,11岁的海明威跟随母亲进行了一生中第一次长途旅行。他们从温德米尔别墅启程,目的地是数千公里外美国东海岸的南塔克岛。在那里,海明威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大海。他欢欣地跃入大海的怀抱,在沙滩上把皮肤晒成了暗褐色。回家时还特地带了一个剑鱼的鳍,准备让他爸爸制成海产标本。

    但对格莱丝说,这次旅行更重大的意义是领着儿子瞻仰了那里的中央街第一公理会教堂,她的父母亲,也即她儿子的外祖父、外祖母年轻时在这个教堂的唱诗班当过男女声领唱人。这是两位已故的老人留给格莱丝的一份骄傲和荣耀。她几乎带着她的每一个孩子来过这里。从南塔克岛返家的途中,他们又顺道参观了波士顿、勒星顿和康科德等地方的历史名迹。当海明威兴犹未尽地回到橡园镇的时候,学校开学已经几周了。

    格莱丝的努力见了成效。少年海明威和他姐姐曾经连续好几周的周末出现在芝加哥市柯里姆表演中心的露天舞台上,和他们的同学一起演出歌舞节目,其中甚至包括日本古装戏。

    但这也就是海明威的音乐和舞台艺术生涯的顶峰了。他没有继承母亲的秉赋,而是像他父亲一样,一辈子唱歌都走调。

    至于母亲给他的那把大提琴,海明威从来没有对它发生过感情,尽管他几乎每年夏天都遵母命把它背到了温德米尔别墅,但一到那里,他便将它冷落在房间的一隅,他自己则投身于青山绿水,忙乎着去钓鱼、打猎、游泳、野炊、划船、露营。

    他常常带着满身的泥水和这里那里的伤痕回到“白房子”里,橡园镇的“小绅士”转眼就变成了贝尔湖畔的“野孩子”。他宁愿跟着出诊的父亲穿过丛林沼泽地到印第安人的村子里去猎奇,却不愿在绿荫如盖的“白房子”里跟着母亲追求高雅的艺术。

    这使他母亲伤心不已。

    格莱丝出席儿子音乐会的希望日益渺茫,望子成龙的热情处处碰壁。而且,随着海明威年龄的增长,母子俩的距离越来越远。她对儿子的慈爱之心和热切期待便日益加速地转化为“恨铁不成钢”的责骂。

    偏偏在这时,埃德蒙与格莱丝这一对当年引人歆羡的伉俪却频繁地爆发争吵。

    格莱丝继承了她父亲的遗产,她本人在家教授音乐的收入也很可观,她又有知识女性的主见和刚强,热衷于追求上流社会的气派和荣耀。因此种种,她在家政决策、子女教育等问题上,常常与丈夫发生冲突,而且总是要争得丈夫退让的结果。

    少年海明威在这种局面中颇识时务地保持表面上的“中立主义”,但内心里却常常倾向于父亲。

    1928年,海明威已离家10年,正旅居巴黎,并在欧美文坛崭露头角,他父亲埃德蒙医生突然在家自杀。这一事件使海明威的感情急剧朝父亲倾斜,甚至产生了近乎欲伸张男权主义的义愤:“1928年以后,我们再也不曾作为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有几年,我反复思量父亲自杀的问题,很想猜度如果他当初敢于理直气壮地对待我母亲,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此后,他与母亲几乎断绝了关系,常在亲友面前出言不逊地评论母亲。甚至格莱丝病逝,也没有在他这个“游子”的心中激起多少涟漪。直到自己的晚年,他才复现童心:“我年纪越大,就越能谅解我的母亲。”

    3. 父与子

    海明威研究者几乎有一致的共识:海明威更多地接受了父亲的秉赋。

    弗洛伊德研究出来的“俄狄浦斯情结”在海明威身上不存在。

    他确实有那么一种男子汉中心意识。

    他的角色意识也许在性别方面特别敏锐,以致他谈到自家人也不作尊卑长幼或父母兄弟姐妹之分,而只是简单明了地分为“男”和“女”。晚年时他对人说:“我们家里不论男女,都各行其是。”这恐怕不光是为了说话的方便。

    人有两种,一种满足已经拥有的,一种追求自己生活中缺少的。海明威属于后者。

    他16岁以前,由于父亲经常在外行医,他实际上长期生活在母亲、姐姐和三个妹妹构成的女性王国里。当他两三岁就渴望有个弟弟时,显然已经产生了男孩的孤独感。这种“孤独感”随着年岁的增长逐渐向“中心意识”转化。

    于是,在这段称得上“漫长”的时光里,在亲近的人当中,海明威只有从父亲那里寻求“男子汉”的认同。

    而埃德蒙医生也乐于言传身教,按他的性格和爱好,按他对健全人格和完美心灵的理解,去培养和管教儿子。

    海明威3岁生日的时候,父亲送给他的礼物是一根精制的钓竿,海明威扛着它兴致致地跟随父亲到贝尔湖去钓鱼。这是他平生第一次钓鱼,几乎是无师自通,父亲只略加指点,他就能把准鱼吃饵的时机,自己把鱼拖上岸。

    再大一点,父亲又带他去打猎,他们在湖边、草原和树林里打打浣熊、打鹧鸪、打野鸭。有一次,他们和一个印第安人一起外出,路上碰到大群鹧鸪,受惊后扑扑飞向天空。埃德蒙医生用一枝老式步枪,很快就射落五六只。那印第安人非常佩服埃德蒙医生的枪法,小小的海明威也佩服父亲,多年后他说:“我父亲枪法很好,我从来没见到谁打得像他那样好。”

    到海明威10岁那年,他父亲送他的生日礼物便是一枝一人高的猎枪。它得到小主人的百般珍爱,成为陪伴少年海明威遨游山林水泽之间的亲密伴侣。

    埃德蒙医生有三大业余爱好:钓鱼、打猎和旅游。前两项他只要能从工作中抽身,便身体力行。后一项在结婚以后被迫放弃,但保持了毕生的心仪神往。这三大爱好,海明威不仅全盘继承了,而且轰轰烈烈地发扬光大,成为他生活与创作的重要内容。

    5岁的海明威,参加了由他父亲组织起来的自然学习小组——阿卡西俱乐部。他在俱乐部里年龄最小,却最活跃,最自豪。这个俱乐部在埃德蒙医生的指点下,经常到树林里去采集标本,识别动植物。海明威在这个俱乐部的活动,一直持续到他的中学时代。

    在户外活动中,埃德蒙医生注意培养海明威的勇气、耐心、坚韧精神和对大自然的热爱,教给他各种知识和技能:如何在野外生火烹煮食物,如何使用斧子砍树,如何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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