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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能使鬼推磨_分节阅读_2(2/2)

乱交调教作者:何舞 2017-01-13 09:28
是预先就知道她会来这里,还是只是碰巧而已?他这样将她捉住,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她紧张地呼吸着,这时,那人攥住她的一双手,拉高,再用柔软的布料将它们绑在床头!

    男子的上半身整个压在了她的身上,肌肉纠结的有力长腿,正试图挤进裙下那双纤细的长腿间,那人甚至低下头,隔着薄薄的丝帕,脸颊暧昧地摩挲着她的!

    绝望和害怕像波浪一样席卷了她,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她开始因恐惧而颤抖,因为他们贴得那样近,他紧紧地抱着她,像是不打算再放她到别处去。

    他们是如此贴近,近到她可以闻到健硕的男性身体散发的气息……一种属于成年男子的阳刚气息;她可以感觉到他衣衫下结实的胸膛散发出的热度,以及那紧紧抵住她两腿私密间的男**望,早已有了反应,越来越肿胀地顶着她。

    她终于呜咽出声。

    “你现在知道,绝望是什么样的滋味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可怕静默中,樱宁总算听到那个人开口说话了。

    他的声音很轻,没有任何感情,像是在陈述一个意料中的事实。

    可是……可是……

    她呆住了,惊魂甫定的张大眼睛,明知道看不见,她还是拚命瞠大眼睛。

    柔软丝帕无论是质地还是作工都无可挑剔,可是磨擦在长睫上,还是极不舒服,她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地“扑簌簌”落了下来。

    那些再也无法回头的荏苒岁月,像白雪覆盖住了过去,连痕迹都无法留下,只匆匆的被刻画成了心内的一道伤。

    这人,是云墨。

    是的,是他,四年的岁月,他也许变了不少。

    他的个子会长高,甚至他的容貌也跟她记忆中的有所不同,但是,他的习惯不一定会变,他的声音,还是有着她熟悉的东西。

    她的泪水越来越多地涌出来,染湿了蒙在她脸上的丝帕,很快丝帕被拿走了,他让她重见光明,还顺手解了她的穴道。

    她不适地闭了下眼睛,但又很快睁开,当她看见眼前那张近在咫尺的年轻面孔时,樱宁呆住了!

    四年不见,他的身量已经长足,体形极为修长,看似瘦削却有一副精健的肌理,那张在少年时就迷倒无数少女的俊秀脸孔,如今缺少了年少的飞扬跋扈、恣意妄为,变得内敛深刻,尊贵中带着点儿慵懒,有了成长的棱角,越发的好看。

    可是那双眸黑如漆、瞳仁又如星河般灿烂的眼眸,变得锐利冰冷、没有一丝温暖,让人忍不住怀疑他即使是在笑的时候,那笑容也不会真正到达心底。

    他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青涩任性的少年,而是成长为一个目若朗星、唇若敷朱的英俊男子。

    樱宁沉浸于惊喜交集中,本来以为不会再见面,可是自己又见到了他……这旧人重逢,该是何等的惊喜!

    但是显然只有她这样想,云墨狠狠地盯着她,眼角的光很凌厉,既陌生又冷酷,薄唇紧抿着,一句话也不说。

    “少……少爷……”她嗫嚅地叫了一声,意识到自己还被他压在身下,立即粉脸生晕,刚挣了下被绑住的手腕,他眼睛一凛,更加霸道地压住她。

    “少爷,原来是你……呀!”她吓得用力挣扎,急得朝自己被绑在床柱的双手看了一眼,发现绑着纤细手腕的,竟是他的汗巾!

    一股浓浓的羞怯感涌上心头,她双颊似火,轻喘出清新如兰的气息,“先、先放开我,好不好?”

    修长的指尖抚上她的右颊,眼眸里凝成的冰慢慢融化了,顷刻之间又彷佛升起了一把火。

    “你脸上的……东西呢?”他总算开口了,语气冷得足以令人打个寒噤。

    “……”她愕然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

    “你不会要说,在离开侯府后遇到了医术高明的大夫,将你的脸治好了吧?”他嘲讽地说。

    不,她不会,那原本就没有的东西,在离开骊京后,自然也是要丢弃的,就像将那华丽的府宅全部抛之脑后,不再有任何瓜葛。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自己,某些东西、某些人不是说想丢掉就丢掉的,它们总是会在某一个时刻,突然侵袭了她的心。

    四年前的每一幕,都记得比她想象中还要清楚,清楚到始终忘不掉。

    对他的怜惜、对他的喜欢、对他的愧疚和歉意,还有那意乱情迷的一夜……到后来,各种复杂的感情混合在一起,让她的心不安份起来。

    她的性子虽然表面上看来,一贯淡淡的,内心却是向往自由自在的女子。

    二十年来,唯一羡慕的人就是活得恣意潇洒的外祖母,那才是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

    因此,她自幼起就藏了那样的念想,与其嫁与一个三妻四妾的男子为妻、与其要和其他女子分享丈夫,还不如孤孑一生。

    世间男子皆薄性,对妻子忠诚的男子太少了,因为太少,所以更显得珍贵。

    在未去骊京之前、在没走进那富贵侯府之前,她的心何曾让任何异性入驻过?包括那所谓的未婚夫,从来没有起过任何涟漪。

    那看似叛逆的贵族少年,有一种莫名的魔力,轻易地就让她敞开了心胸,数百个相互陪伴的日子,情意日积月累,若说没有滋生出感情,那是骗人的。

    但偏偏,又是那样的家世,云泥之别,亦是世人常说的,门不当,户不对。

    她曾想,这心,若是由不得自己,不如就索性随它去了……反正是藏在心底最深处,无人可晓、无人能诉,甚至老死,或许都没有可能再见上一面。

    可是现在他们竟然重逢了,似乎那些无人知道的想念,藏在心底最深处,终于有了落脚处,竟让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樱宁在欣喜和惊诧的同时,也被他的冷嘲热讽刺疼了心。

    眼前的云墨,眼底有着她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乖舛,他的性子在少年时就有些古怪,如今更让她琢磨不透。

    “少爷……你怎么回来玉陵?”

    这句话犹如火上添油,瞬间让他眸中的火烧得更加旺盛,眼角、眉梢都带着阴霾。

    “那么我应该去哪儿?”他一下掐住她尖尖的下巴,恨声道:“去泷州吗?你到底有哪句话才是真的?”

    “我……”她面生愧色,说到底,她终是欺骗了他。

    “你叫什么?”他的手向下滑去,危险地箝住她纤细的颈项,似乎她胆敢说出另一个他闻所未闻的名字,他就要她好看。

    “樱……樱宁。”她回答得有些错愕,原来他对她存的疑心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姓什么?”他继续盘问并在心里打赌她绝对不姓颜。

    果然,在这个问题上她小心地斟酌了一下,才说了个“裴”字。

    裴?

    “我娘姓颜。”她不自在地解释了一下,这样,他应该没那么生气吧?

    云墨盯住她,眼瞳深邃,慢慢地拧起了眉,“裴守元是你什么人?”

    他果然会猜出蛛丝马迹,她心下暗叹,老实地说:“是我爹爹。”

    原来如此。

    “真难为你了,堂堂御膳房管事的女儿,竟屈身去做丫头。”云墨冷笑一声,连嘲带讽道:“是因为你家的宅子变成了侯府的产业,所以才跑去我家做丫环?想要重游故地?”

    “不是……”樱宁赶紧摇头。

    “不是?”漆黑的眼微眯,他像是在揣摩她的居心,“那是付么?”

    “我、我只是要去拿一样东西。”

    这是实情,骊京有什么好?朱门酒肉、纸醉金迷,没有一点儿比得上风景秀丽的蓬山,甚至还不如“塞上江南”玉陵来得惬意。

    云墨显然不太相信她的说辞,挑了挑眉,“什么东西?”

    “一对信物。”

    “嗯哼,然后?”

    于是樱宁把与玉家当年订下的亲事,摆放在旧宅书屋里的那对玛瑙桃形水丞,自己又被毫不知情的郝管事带去昔日的“宝丰隆”等等,尽数全盘托出。

    在她讲述期间,云墨一直保持着沉默,他专注地静听着,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最后,当她说出自己是如何自作主张,将那对信物送至中州玉家解除婚约时,他的眼睛突然变得亮光慑人。

    “原来如此,那个玉中石是你的未婚夫?”他这下全明白了,为何她当时紧盯着对方不放,原来还不是一般的渊源!

    “继续说。”他微微松了手,指腹沿着她的颈子来回滑动,有一种暧昧不明的意味。

    “后来……后来不知怎么被老侯爷发现了,虽然他没说什么,但我看到他将那只装水丞的盒子拿出来放到桌上,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

    “然后你就走了?”

    “嗯。”

    “还拿了侯府的一万两?”

    “是。”那屋子本来就是裴家的,在临走时能意外得到一笔银子,又有什么不好?

    云墨冷冷地看着她,看不出任何心思,“那对信物你是什么时候得手的?”

    “进府的来年夏天。”藉着第二年被郝管事再三请去教侯府的家奴、仆众们熏蚊虫,很快就得手了,她本想自己带回蓬山,或者亲自送至中州,可是她一直没有走。

    “那你为何不立即离开侯府?”

    她一阵沉默,是啊,难道要她说,自己不走只是因为他在生辰那天对她说了一句“樱姐姐,你不要走……我不让你走”?

    有没有那么自作多情呢?若是她此刻说出来,恐会自取其辱吧!这骄傲尊贵的小侯爷,在被她彻底地欺骗之后,还能相信她的话吗?

    “难道是为了那一万两银子?”他的声音像冰一样地传过来。

    她一怔,抬头与他眸光相对。

    “裴樱宁。”他眸中的瞳仁轻轻收敛起来,突然笑起来,笑声中全是不怀好意。

    “呃……”她警觉得仰头望着他。

    “我素来最恨被人欺骗!骗我的人,我都会让他们后悔,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已经迟了,再多的忏悔都于事无补,不是吗?”

    她长睫轻垂,纤细的身子随着他森冷的语气,不可忽视地轻抖了一下。

    “但是你不同,你曾经是我最喜欢的樱姐姐,不是吗?”他的语气突然一转,变得狎昵起来,手指沿着粉颈的曲线渐落,隔着衣衫落在她丰盈饱满的酥胸上,“你说……咱们这笔帐要怎么算呢?”

    她蓦然明白了什么,呐呐地说不出话来,清丽的脸蛋由白转红,连洁白如玉的耳根都染上了动人的樱色。

    “对了,还有你的脸上那东西,想必是你自己贴上去的吧?可笑的是我居然觉得它还挺漂亮的。”他的唇贴着她的耳朵,轻轻含住贝壳般洁白的耳垂,他的动作使她的脸都涨红了。

    “不如这样,就让它永远留在你脸上吧,嗯?”

    她倏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虽然知道他是故意吓她的,但他的语气还是让樱宁整个人从乍见他的喜悦中清醒过来,从头到脚都凉了。

    莫名的伤感袭上心头,她知道眼前的云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眼里只有她的飞扬少年了。

    那个时候,她喜欢的东西,他总是会为她留着。

    她喜爱书法,他也勤勉地练习。

    她爱吃的食物,他会叫厨房每日都变着花样作了来,尝一口后板着脸,挑剔这、挑剔那,吓得一帮小丫头悄悄地央求她过去劝,他见了她便要她吃,她“以身试毒”般地将每样菜都吃了几口后,也差不多饱了,抬起头,却见他已经扬起原本蹙得紧紧的眉,畅快地笑……她才知道自己受骗了。

    有一回内廷送来一盆名贵的昙花,说是傍晚会开放。

    偏巧她出府去了,他到处找不着她,急得什么似的,一个人站在侯府门口,远远地朝街头张望,还不停地派侍卫去寻,终于在看到她的身影后,朝她跑过来,拉起她就朝“落尘轩”跑。

    那是何等的美啊!

    夜幕下,水莲似的白色花瓣从相互轻拥,清雅幽香,他们手拉着手,惊叹着看那些花瓣儿缓缓绽放,果然是“玉骨冰肌入夜香,羞同俗卉逐荣光,辉煌生命何言短?一现奇芳韵久长”。

    当他们在灯下一同执笔写出这首“咏昙”,搁笔后,相互对望凝视,再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那样耳鬓厮磨、相濡以沬的日子,大概再也不会有了吧?

    可见她当日的欺骗伤得他有多重!

    重到他再也不会对她发自内心地微笑,再也不会了……

    【待续】

    《有钱能使鬼推磨》(续)作者:何舞

    出版日期:2011年7月21日

    【内容简介】

    误入情网,在她挣扎时,他早已先下手为强;

    错贪欢爱,在他挣扎时,她早已先转身离去。

    四年前,她无情离去,不曾想过再有相遇的一日;谁知,

    四年后,再重逢,她竟成了他床上的阶下囚。

    他的轻薄,她羞涩难当;他的冷漠,她的心隐隐作痛,

    曾经追着她跑的男孩,而今已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高大挺拔的俊朗身形,教女人心醉,还有那魅惑的俊雅,

    都曾被她抛弃,可惜,这一次,他不肯放手了。

    什么,她要出嫁!这女人竟然敢背着他出嫁!

    恼得他再也管不住身分之别,火大的强行将她给押回府,

    如果她想当新嫁娘与男人上床,当然可以,但对象只能是他,

    为此云墨强势的将人给娶回当他的少夫人。

    樱宁不懂,看来恨她入骨的云墨,为何要大阵仗的迎娶她,

    甚至在床上,那一点温柔抚弄都没有的占有,疼得她轻泣,

    为什么明明不爱,却老爱强压她上床,一次又一次的折腾,

    强要她的取悦?直到云墨那一句句荡人心漾的情话吐出,

    樱宁苦笑,也才懂得,原来不是不爱,而是因为爱得深才不舍得放手……

    第一章

    暮色渐深,缓缓地笼罩了整座玉陵城。

    城内,万家灯火,炊烟袅袅,烟火人家煮沸一锅柴米油盐;城外,轻烟撩乱,远方的沙漠燃起了篝火,零星点点,天际边似乎有欢快的歌声,隐隐地传来……

    与灯火辉煌的前院不同,郡守的府宅某处却是漆黑一团。

    没有掌灯,房间很安静,黑暗中,唯一可以听到是一粗一细两道呼吸声,似纠缠,似疏离,连空气,也透着如冰般的薄凉。

    望着眼前那张清丽绝俗的容颜,云墨的内心犹如五味杂陈。

    他自幼在侯府长大,锦衣玉食,在祖父身边见过奇人异事,识过人间丑恶;商场官场,官场商场,在他眼中其实就是名利场上的翻云覆雨。

    为官者的喜欢勾结富商,尤富的喜欢巴结官家,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想从对方身上换取各自需要的利益。

    轩辕侯府,有钱,又有权,便成了有势;所有人都敬畏他,巴结他,一心阿谀奉承着,哪怕会黑白颠倒、善恶不分,只要随他高兴,人人皆大欢喜。

    唯有身下的这个女子,“质傲清霜色,香含秋露华”,是独独与众不同的。

    她从来不曾刻意讨好他,甚至更多的时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冷眼旁观,看着少年时代的他犹如跳梁小丑,做着可笑的恶作剧……久而久之,失了心,一头栽进去的,反而是他。

    他喜欢她。她是他这辈子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喜欢的女人。

    诗词中说:“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他的心中,于她,即是如此。

    他视她为知己、姊姊、爱人,从来没有小看她,他宁愿倾其所有,只想换得她浅浅一笑。

    然而,待她好又如何?将整颗心捧到她面前,她还不是视之如草芥,弃之如敝屣?毫不留恋地一走了之?

    他永远记得,那一晚的“望尘轩”,里里外外都经历了一场龙卷风似的大浩劫,丫头小厮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唯恐被失心疯样的主子一并收拾了。

    夜静更深,月色凄凉,没有人敢进来点灯,他坐在一片狼籍的屋子里,将刚才被自己狠狠揉皱丢弃的那幅字拾起,那是她留下的字。

    他烧了属于她的一切,最后,只剩下这个了。

    他舍不得将它也付之一炬,这是他仅剩的、唯一的念想了。

    珍宝般地,凭借着从窗外投进来的冷冷月光,他静默地坐在桌案前,仔细、认真、小心翼翼地将宣纸上那些凌乱的皱褶抚平。

    可惜无论他如何努力,那幅字都回不到最初的模样。

    就如同他的心一般,受过伤,怎么会轻易地愈合呢?

    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地提醒着他、逼迫着他:不要再待她好!如果能用强迫、不择手段、甚至是死皮赖脸,才能让她留下来,不再离开他,他不介意使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

    他云墨身为商人,唯利是图,一身铜臭,从来就不想做什么大善人,如今生意遍布南北,在商场上更是少不了尔虞我诈、明争暗斗,被人骂做是“奸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何曾在意过?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应该?界定在哪里?

    他一点儿也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她在不在自己身边,如此而已。

    问题是,她会在乎吗?

    不会。

    那一日,她带着银票毫不留恋地走了,他却因此大病了一场,发着高烧,迷迷糊糊中听到荷香、绣菊的啜泣声,以及郝管家忿忿不平的声音。

    “真没想到,那樱姑娘,看起来仙子似的人物,怎么……怎么也……”

    怎么?是什么?

    他强撑着不让自己的意识消耗殆尽,他想知道,祖父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樱姊姊当真拿了一万两银子离开他了吗?

    “郝管家,你当时不是在场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樱姑娘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荷香抽抽咽咽地说出了她心底的疑问。

    “其实我也不明白,就觉得樱姑娘跟老侯爷俩像是打哑谜,两人一问一答,也不过四句话,叫人一点儿也摸不着头脑。”

    接着郝管家就将自己在那雕花镂空书橱后听到的,一字不落地全部说了出来;一阵静寂,显然还是没人能猜透其中的玄机。

    荷香、绣菊、平安几个人听了,纵使想破脑袋,又哪里能懂?只得疑惑地问:“那老侯爷到底有没有要赶樱姑娘走啊?”

    “没有。”

    随着郝管家笃定的回答,他的心底掠过悲哀,彻底跌进了无尽的黑暗。

    如今,回想那些过往,仍是痛彻心腑。

    “樱姊姊,妳知不知道……”俯下头,锐利的黑眸与她对望,他咬牙切齿地道:“四年前,我最恨妳的是什么吗?”

    樱宁使劲咬着嘴唇,摇头。

    “原来区区一万两银子,就能让妳毫不犹豫地甩掉我!”他像一头受伤的兽,满眼都是重创,俊雅的面庞俊美狂野,黑瞳里闪着熊熊怒火。

    妥协、离开、毫无留恋,她、不、要、他、了!

    在她眼里,他竟然还不如一万两银子。

    多么可笑的事实……

    薄薄的、微微扬起的唇角,隐藏着眼底看不分明的苦涩,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嫩滑如玉的脸颊,好半晌,才听云墨半真半假、状似玩笑地对她说:“如果……真的在这张脸上划上一刀,留个印记疤痕什么的,樱姊姊会不会就真得嫁不出去了?”

    明知道他在吓唬自己,可他阴鸷的话语让樱宁忍不住蹙了下眉,心里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倏地乱作一团。

    她没想到,长大的云墨,竟会将一向冷静自持的自己步步紧逼到手足无措的地步,是他变强了,还是她被时光和岁月磨去了棱角,变弱了?

    她很少在意旁人用何种眼光看待自己,仅凭她“一把年纪”了还未嫁出去,依然处于“摽梅已过,嫁杏无期”的尴尬境地,就可见其行事作风与那标新立异的外婆十足相似,可是现在,她却忍不住想解释、想倾诉、想告诉眼前的男子,自己不是他想的那样的。

    纤细的手指抓住他的胳膊,樱宁急急地开口:“少爷,你听我说,其实……”

    怎知还没等她说完,就见云墨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目光睥睨着自己,唇角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硬生生地打断她的话。

    “樱姊姊是不是想说,妳当年并不想离开,妳的所作所为是不得已而为之?堂堂御膳房总管的女儿,又差点嫁进中州玉家的樱姊姊,怎么会在乎屈屈一万两银票呢?”

    语气仍是轻描淡写,字句却是一连串的指责,樱宁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与他语气不同的是,他的黑眸里,有一缕一缕的恨透出来,明显得令她心惊肉跳。

    “但话说回来,世上哪有人会不爱银子呢?不是有一句话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吗?也许越是看起来淡泊无欲的人,越是贪求无厌,樱姊姊,妳是不是这样的人呢?如果妳是这样的人,为什么又要退了玉家的亲事?这可是得不偿失的事,还是说对那玉家,樱姊姊也想耍什么花样,来个欲擒故纵吗?”

    原来,他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她,就直接将她判了死刑,他认定她是一个贪财忘义、居心叵测的女人,他的语气充满了厌恶、讥诮和轻蔑。

    樱宁心中一阵阵地发苦,好像全世界的蛇的胆汁都在自己的胃里反复搅动,生出满口说不出的苦涩,苦得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可惜那个玉中石不是个痴情人,不过短短几年,家中就已妻妾成群,樱姊姊的诡计,恐怕是落空了。”

    云墨见她紧闭着嘴怎么也不出声,语气更加阴郁,甚至带点丝丝浪荡,显得狎昵、轻佻又刻薄无情。

    “好吧,就算樱姊姊没有那样的想法,可这退了玉家的婚事不是好几年了,怎么到现在还没能觅得如意郎君呢?还记得荷香姊姊吗?她现在都是好几个小鬼的娘了。”薄唇不怀好意地挑起笑意,“难不成,樱姊姊还真想当一辈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他的话叫樱宁既难堪又窘迫,她紧紧地抿住发白的唇,脸上却“腾”地浮起热潮。

    是啊,时光如白驹过隙,四年很快就过去了,她已是双十年华,这个年龄的女子,放在平常人家,早就为人妻、为人母,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唯她依然如闲云野鹤般,丝毫不受情感牵绊。

    自从她私自退了玉家的婚事,母亲忧心忡忡,表面上随着她,背地里一再追问她的终身大事究竟做何打算,她只推托一切等父亲回来再商量,每日守着“得味居”的生意,一面暗地里打听父亲下落,一面照顾家人。

    其实这四年中,无论在玉陵城还是蓬山,上门求亲的男子也不少,也有家境殷实、人品正派的,可是她仍然没有点头答应。

    自己到底在期盼什么呢?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人与人之间,哪怕相处一辈子时间,也许都不能相互了解透澈,又何苦要嫁给一个陌生男子,终日过着“相敬如冰”的生活?

    她很庆幸自己不是男儿身,不用背负着传宗接代的责任,裴家的香火还有三个弟弟传承呢。

    弟弟!

    呀!水眸突地睁大,樱宁又惊又愧疚地轻叫一声,猛地挣脱云墨的怀抱,从床榻上坐起身来。

    三三和小豹他们还被关押在军营里,她怎么会把他们给忘记了?

    “是不是……”

    她开始怀疑,会不会是云墨故意设了个圈套把三三他们抓住的,可是话到临出口,当樱宁回头看见那张俊秀的脸孔,那双彷佛能压人魂魄的黑色瞳眸时,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始终不信他真的会算计到自己头上,这一切一定只是巧合而已,是自己多心了……

    樱宁咬了咬唇,“少爷,我弟弟淘气,跑到军营里玩,被关起来了……”

    云墨好整以暇地半躺在榻上,撑着一只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垂下长长的睫,低低地央求道:“能不能……能不能拜托少爷,请苻少将军放了我弟弟,他们年纪还小,不太懂事,并不是故意要闯到军营里去的。”

    她预料云墨这次恐怕是与苻家军一道同来玉陵,身为轩辕府尊贵无比的小侯爷,一个小小的忙对于他来说,应该只是举手之劳吧!

    云墨静静地听她语气急切地解释着,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显得甚是愉快,最后才低笑着问:“四年不见,樱姊姊怎么突然变笨了?”

    什么?樱宁微愕,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停顿了几秒,才猛地恍然大悟,“抓他们的……是你?”

    “呵,真叫人失望,原来樱姊姊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聪明,这么个小把戏就能把妳引了来。”云墨状似遗憾地摇摇头,但那说话的口吻绝对没有任何失望的叹息。

    “你抓他们做什么?”樱宁从惊愕中回过神,没有理会他语气中的揶揄,径直追问着:“他们还是小孩子……”

    “小孩子做错事,也是会受罚的……”支撑起一条手臂,俊颜慢慢地逼近她,云墨盯着她惊讶的美眸,缓声道:“这是妳告诉我的,还记得吗?”

    樱宁张张嘴,才发现唇角干涩的慌,半晌,方吐出一句:“你……不要为难他们。”

    “这个妳放心……”他一笑,又安逸地躺回原来的地方,“我怎么会为难他们呢?他们可是樱姊姊的弟弟,只是不巧,恰恰让我撞上了。”

    他骗她的!她的三个弟弟,怎么可能是恰恰好碰上的?

    这话只能骗骗她罢了,他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早就派人暗中打听清楚了她在玉陵城里的一切。

    她开的饭馆,饭馆里有些什么菜色,有几名伙计;她的母亲在距玉陵不远的蓬山居住,三个弟弟则跟着她在城里念私塾……

    既然查清楚了,那就开始行动吧!

    每个男孩子年幼时,都有过成为英雄的梦想,那三个小鬼头自然也不例外,每天都会按时来到军营外,兴高采烈地观看将士们操练演习。他不过是略施小计,小鬼头们就毫不犹豫地跳进了陷阱,变成引她上钩的饵。

    “樱姊姊,擅自乱闯军营,再加上一条『窃盗』的罪名,这事情恐怕就可大可小了!噢,对了,樱姊姊应该还不知道,苻少将军的帅印是在令弟口袋里找到的这件事吧?”

    这些话,樱宁完全明白了。

    他在报复她!

    因为她曾经骗过他,所以他恨她入骨,现在她落到了他手里,他打算要把这笔债连本带利地全部讨回去!刚才他不是还笑着对她说,只要是欺骗过他的人,他都会让他们后悔吗?

    樱宁迫使自己镇静下来,收敛起所有的焦急与慌乱,“这里面一定有所误会,我的三个弟弟绝对不会是贼,他们现在在哪里?我要见到他们。”

    “别担心,在樱姊姊来之前,我刚派人到军营里看过了,他们还挺乖的,当然了,落在苻少将军手里不乖就有苦头吃了,樱姊姊应该有所耳闻吧,苻卿那火爆性子比四年前更甚,如今掌了帅印,又把军纪看得比命还重,做起事来,翻脸就不认人的。”

    苻卿的恶名,早就传遍了整个骊京,仗着皇后娘娘的势力,在朝堂上下都属“螃蟹”,横着走!

    可樱宁不傻,什么苻少将军,分明是云墨打着苻卿的旗号做恶事,自己还故意装模作样扮好人,幸灾乐祸地想看她变成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抿了抿唇角,樱宁冷着一张俏脸,“既然如此,敢问小侯爷,苻少将军打算怎样,是开堂审理、公事公办,还是干脆滥用私刑?”

    这一声“小侯爷”一出,云墨虽然表面一派平静,心里简直要给她气死了。

    听听!她连对他的称呼都改了!

    她叫他“少爷”,那是轩辕侯府里对他的称呼,轩辕侯府是什么?

    是他的家。

    家里上上下下都叫他“少爷”,外人才尊称他为“小侯爷”,看样子她是真个儿一心一意要跟他撇得干干净净,甚至迫不及待地,如外人一般叫他一声“小侯爷”,迅速拉开距离!

    她倒是想得好,可惜他不愿意。

    “我想想,犯军纪似乎要挨五十军棍吧……”云墨提醒她,“妳最小的弟弟才十一岁,怎么受得了五十军棍?”

    樱宁怒极,玉颜如火,她瞪着他,斩钉截铁地道:“我弟弟犯了错,我身为长姊,便是有教导不严之罪,自然由我来受这些军棍,小侯爷可以将我一道关押起来。”

    “呵,还真是姊弟情深啊!可惜我没有兄弟姊妹,实在是不能体会樱姊姊这样的感情。”云墨摇摇头,直叹气。

    他的语气半真半假,其实还是隐藏着叫人无法察觉的淡淡忧伤,樱宁虽然恼他所作所为,可因为是知道他身世的,听在耳里,心中仍然不禁一阵悸动和不忍。

    “不是的,其实我……”她原本想说“我可以做你的姊姊”,可那没说完的话,在看到那清朗好看的眸中,闪出的一道逼人的火光后,自动自觉地全部噎回到肚子里。

    要妳当什么好人呢?裴樱宁,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让一个王侯公子心甘情愿地敬妳为姊?真是痴人说梦!

    果然,云墨因为她的一厢情愿整个儿被激怒了,他像一只受到挑衅的兽,年轻而修长的身躯从床榻上一跃而起,突然从背后将她纤细的身子整个用力抱住!

    “啊!”她来不急躲闪,随着他的动作惊叫出声,落入他怀中的娇躯,瞬间僵得比石头还要硬。

    “妳在自欺欺人吗,樱姊姊?”他一手揽住她的肩头,将她牢牢地抱在怀中,另一只手去抓她并不滑嫩的右手手指,说一不二地拉在手心里,直接朝自己的下腹部拽去……紧紧按住!

    隔着质地精良的衣袍,腿间那硬硬的、炙热的男性象征与她的掌心紧密相贴,热气瞬间窜遍了樱宁全身,脑子里“轰”地一声,她从头到脚,甚至连耳垂都红了。

    想缩手,却被他紧按住不放,随即听到云墨冷笑一声,张嘴在如白玉贝壳似的耳垂上舔了一下,“姊弟之间,会做这样的事吗?而且,我们在四年前就已经做过了……妳忘了吗?”

    闻言,樱宁整个人都恨不得钻进地底下。

    她怎会忘记那一晚!那是属于他们之间最为亲密的时刻,像恋人一般拥抱、亲吻,掺杂着脸红心跳的喜忧与惊慌失措,宛如复杂的情结,一直无法叙述……

    第二章

    柔软手心里的那长柱型的硬物,似乎还有越来越粗硬的趋势,火热、肿涨,烫得樱宁整个人红得像油锅里的虾子,逼得她一咬唇儿,恼道:“你若是恼我,就冲着我来,何必连累无辜?”

    “听樱姊姊这话说的,我哪里会恼妳,又怎么是滥杀无辜之人?妳实在太误解我了,真叫人伤心啊……”云墨满脸都写着失落与黯然,心头越恨,面上就越是要装作纯良无害的样子,他早就不是四年前被她骗得团团转的少年了,现在的他有的是法子逼她就范!

    果然,这一会儿强硬、一会儿示弱、一会儿对她冷嘲热讽、一会儿又自嘲自哀的小侯爷,这古怪性情真把樱宁弄了个措手不及。

    他自小就性格多变、反复无常,长大了越发难以捉摸,不知道究竟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樱宁心中发急,一面妄想挣脱他的掌控,一面急切地问:“那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云墨没放开对她的掌控,却又任由她胡乱挣扎,似乎很享受那只不乖的玉手给自己带来的快感,甚至还因为过度**低喘了两声,于是樱宁再也不敢动了。

    他牵唇轻笑一声,才慢条斯理地说:“是这样,我这里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樱姊姊想不想听听看?”

    虽然樱宁觉得此时的自己,多少有些像头被他牵着鼻子往死胡同走的牛,明知道这条路不对,可前方是悬崖绝壁,后面又无退路,只得涨红着脸,硬着头皮问:“什么法子?”

    云墨亲昵地将下巴搁在她肩头,“不如……”他的嘴唇贴着她的耳畔,语气里尽是蛊惑,“我娶樱姊姊做娘子,那么樱姊姊的弟弟自然也是我的弟弟,我与苻卿是总角之交,对我那几个犯了错的小舅子,他必然是要网开一面的。”

    樱宁一怔,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脸,讶异的水眸对住他,盯着他俊秀的挺鼻,黑如夜空的星眸,她的玉颜上写满了困惑和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我娶妳,不好吗?”他看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

    心里的那团疑云越来越大,樱宁完全被他搞胡涂了,这……算哪门子两全其美的办法?

    “是这样,”云墨一挑眉,懒散地一笑,“我爷爷要我订亲,对像是戚太师家的那个戚敏茹,樱姊姊还记得她吧?”

    戚敏茹?所以呢?一股难以言语的涩,突然涌上了樱宁的喉咙,她看着他,“这与我有何关系?”

    他耸耸肩,似是不以为然地道:“樱姊姊应该知道,我自小就与爷爷不对盘,他要我娶谁,我偏不娶谁,他不喜欢谁,我便偏要娶。”

    原来,如此!

    樱宁半晌都没说话,她早该想到,他堂堂一个小侯爷,婚姻大事岂可儿戏?可为什么在乍听那句话时,她的心,还是会“砰砰”地乱跳起来?

    四年不见,他已不是当日那个外表看起来像小恶魔,内心却拥有份纯真的少年了,他算计祖父,而且还拿她做棋子。

    静默了几秒钟,樱宁在心里悄叹一声。

    她自幼受外祖母熏陶,性子与其颇像,向来性甚劲直,折则折矣,终不曲挠,看似淡然,其实是宁折勿弯,这几年随着年龄渐长犹甚,绝不会因为他人的误解而多解释半句。

    与其说她性格淡漠刚直,不如说是薄凉,在她心中,家人最重,云墨因与她有主仆之谊、姊弟之意,又有懵懂的男女之情,其实应是次之的位置,可惜云墨不该拿她的家人要挟她,还提出这么个荒唐的建议。

    她心道:我行事如何,是我的事,你若是要知道,说不说在于我自己;误解了我,那是你的事,我何苦因为你的误解去委屈难过、哭天呼地,祈求你的原谅?再说,你与老侯爷如何,那也是你家的事,你若是真心要娶我,何必搬出老侯爷出来?

    一转念间,原本藏在心里的一份朦胧、似乎伸手也无法抓牢的情丝,就要被眼前的现实给抹杀了。

    “樱姊姊莫非不愿意?”云墨的心吊在半空中,她不会知道,他有多么紧张;她不会知道,他有多么期盼她点头;她不会知道……

    所以他只看到她对着自己淡淡一笑,口齿清楚地回答说:“小侯爷的好意,樱宁心领了,只是樱宁蒲柳之姿,望秋而落;小侯爷却是松柏之质,经霜弥茂,所谓『人生有新故,贵贱不相逾』,道既然不同,还是不相为谋的好,樱宁愿意替弟弟领罚。”

    没有人再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越发轻了。

    屋子里,又陷入了长久的寂静中。

    静!很静,静得像是有千斤重担压在心头,沉重地要令人窒息。

    可是,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顷刻之间,碎掉了……

    玉陵城里,有一间叫“得味居”的饭馆。

    这间小饭馆青砖素瓦,没有雕檐映日,更没有画栋飞云,也绝不耸入碧云,走进去仅仅是朴朴实实的两三间门面,大厅里摆着干净的桌椅,后院还带着小小的院落和厨房。

    前面大厅里,一个掌柜,两个跑堂的小二;后院厨房里,三个红白案师傅,寥寥数人,就跟这条街上其它的饭馆一样普通,甚至更加不起眼,可是这里的饭菜,却是三百六十五天,一如既往地引人垂涎三尺。

    先不说那里面冒出来的奇特香味儿有多勾人,仅是那些挂在店内墙壁上的菜单,就能叫人好奇心大起。

    柜台旁的墙壁上,靠右挂着的那一排漆着朱红色的木牌上,用很漂亮的楷书,写着满满的菜名,什么“珍珠翡翠白玉羹”、“荷包牡丹虾”、“玛瑙豆腐”、“螃蟹酿橙”、“如意卷儿”……这些像是宫里御厨们常爱用的菜名儿,意在取个好兆头,哄天子、娘娘们高兴。

    旁边从上到下,依次是另一排木牌,龙飞凤舞地写着的是,“梨炒鸡”、“荔枝肉”、“乳酿鱼”、“虎皮肉”、“脆皮鸭”……叫人忍不住好奇,这馆子究竟是哪里的风味,怎么东南西北的口味,都要往这里来凑凑热闹,汇聚一堂呢?

    等等!还有最左边那一排写着“玉管面”、“徽墨酥”、“麦光糕”、“黑白月饼”……,这样的菜单,仅听这取的名儿就更奇怪了,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样的饭馆,别说城中的那些饕餮了,纵使是小川子这打京里来的,多少也算是见过些大世面的人,这几天也觉得这名不见经传的小馆子,颇有些名堂。

    没错!有名堂,而且有大大的名堂!

    要不然自家那百般挑剔的主子,怎么就一门心思地看上这家了呢?

    第一次踏进这不起眼的小饭馆时,其实小川子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屑的。

    首先,这不屑来自于京里人天生的优越感,想想看,千里迢迢地从京城来到这边关,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无论是穿衣打扮、说话的口音,还是旁人看过来的眼光,都能叫人自我感觉良好,自然比其它那些当差的同行都要高出一等了。

    其次,是抱屈自己的大材小用,想他小川子,一是在府里资历浅,二是年纪轻,一直没被主子委以重任。这次到玉陵来,正巧碰到郝管家在京里处理府中要紧事务,加上平安又被派去了溯洲办差,这才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跟在主子身边。

    原想着,怎么说也是替主子鞍前马后,上传下达各类军机大事,谁知主子派给自己唯一的任务,竟是日日到这里来,将主子钦点的美食佳肴带回去。还好这家不做早点,要不就铁打的一日三餐,跟这名不见经传的小馆子拉扯不清了。

    小川子实在是想不通,这小小的饭馆,做出来的饭菜,难道会比郡守府里的菜肴更加精致美味吗?

    就连在侯府时,换得最勤的,就是厨房里的大师傅,可见主子的嘴有多刁。再说了,主子是个多金多贵的人,万一吃坏了身子,多少人要跟着遭殃,这怎么得了喔!

    所以打从那天,小川子一踏进“得味居”起,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打定主意想给这小地方来个下马威。

    一进门,先是大摇大摆地往一张桌边一坐,接着一拍桌子,趾高气扬地叫了声:“喂!有什么能摆得上桌面的,全给小爷我摆上来!”

    店虽小,可那过来招待客人的中年掌柜,人虽然其貌不扬,可显然也是个有气节的,抬眼一看,对方是个脸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小子,瞧着眼生,就想应该不是本地人,又一听对方说话,明显京里的口音,当下便笑了笑,彬彬有礼地问:“不知小哥是要全样儿的呢?还是只单点?”

    怎么点个菜还分全样儿和单点?小川子听了,不由得奇怪地道:“什么……叫全样儿的?”

    掌柜不急不促地一一告知:“全样儿的嘛,好说,就是店里摆得上桌的,全给小哥呈上来,只是用料比较繁琐,这一时半会儿的恐怕备不齐,所以还须宽限些时日,让小店准备、准备才好。”

    小川子于是点点头,“行!大概几天?”

    “两天后即可。”

    小川子豪气地一挥手,阔气地说:“没问题,全样儿的一桌要多少银子?”

    “不多,三百两足矣。”

    小川子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着掌柜,心里默默道:你还真敢说啊,你怎么不去抢呢?

    掌柜见状笑道:“如果小哥怕小店欺生客,信口开河,也可暂时只付订金,待两日后用过菜色,若满意,再付余款也行。”

    “这还差不多!”小川子哼了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再拿出一小锭金子搁在桌上。心里还美滋滋地想:瞧自己多会给主子当家,若是主子知道了,必定会夸自己机灵没被黑店宰了吧!

    掌柜的将金子收下,笑容可掬地道:“多谢小哥,小店马上去筹备材料,两日后,敬请小哥光临。”

    “好……嗳!”小川子转念一想,又叫住他:“等会儿,你先报下菜名给我听听,回去我家少爷问,我也好答。”

    “哦,是这样,那也好,小哥,你听好了!”掌柜颔首,拿起茶碗,先“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大口茶水,才清清嗓子,深吸一口气,开始气壮山河地报菜名了。

    “首先是八盘『切时果』,分别是春藕、鹅梨饼子、甘蔗、乳梨月儿、红柿子、切橙子、切绿桔这些;接着是十二品的『时新果子』:金桔、葴杨梅、新罗葛、切脆橙、榆柑子、新椰子、梨五花儿等;而后则是十二味『珑缠果子』,名目有荔枝甘露饼、荔枝蓼花、荔枝好郎君、珑缠桃条、酥胡桃、缠枣圈、缠梨肉、香药葡萄、缠松子、糖霜玉蜂儿、白缠桃条……”

    小川子听得直咋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掌柜的气都不带喘,继续滔滔不绝道:“这些果子上完后,就是正菜的『十五盏』了:第一盏是『乳酿鱼』、第二盏是『珍珠翡翠白玉羹』、第三盏是『羊舌签』、第四盏是『梨炒鸡』、第五盏是『荔枝肉』、第六盏是『鸳鸯炸肚』、第七盏是『鹅肫掌汤齑』、第八盏是『螃蟹酿橙』、第九盏是『南炒鳝』、第十盏是『鲜虾蹄子脍』、第十一盏是『五珍脍』、第十二盏是『玛瑙豆腐』、第十三盏是『荷包牡丹虾』、第十四盏是『虎皮肉』、第十五盏是『三脆羹』。”

    就这些菜名儿,当下仅是听,小川子就已昏了头,哪里还有心情来找碴?

    谁知那掌柜的还不依,仍然跟那念经的老和尚似的絮絮叨叨:“此外有插食八品,分别是炒白腰子、灸肚胘、灸鹌子脯、润鸡、润兔、灸炊饼……”

    小川子猛地跳起来,朝外直冲,他被吓得逃之夭夭啦!

    掌柜的是个敬业的人,仍然不屈不挠的,跟着追出店门,在后头扯着嗓子喊:“喂!小哥等等!还没说完哪,最后还有酒果子十道,分别是:砌香果子、雕花蜜煎、时新果子、独装巴榄子、咸酸蜜煎、装大金桔小橄榄、独装新椰子、四时果四色、对装拣松番葡萄、对装春藕陈……公……梨……啊……”

    小川子惊慌失措地捂住耳朵落荒而逃,唯恐被追上。

    那样的店,就算不是黑店,也胜似黑店啊!

    想想就心有余悸,小川子惊魂未定地回到郡守府,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劈里啪啦一番大吐苦水,一向难伺候的刁蛮主子不仅不恼、不惊、不奇,竟还忍俊不禁地“噗嗤”笑出了声。

    “少爷?”小川子受得惊吓不小,尤其是看到最近数天都像被人欠了十几万两银子,心情不爽的主子竟然笑了,嘴巴就张得能塞两个鸡蛋进去。

    “过两天,你再去就是了,那店里要多少银子都随它,你尽管付,不用讨价还价。”

    可惜主子很快敛起笑容,交待过后,再次开始装忧郁,那张俊得足以让玉陵城的妇孺尖叫的脸孔,直愣愣地对着窗外,眉头深锁,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

    于是过了两天,小川子听从指示,再次莅临了“得味居”。

    这一次可不像头一回那样嚣张了,而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可惜,“得味居”的那排场,完全没让他遂心。

    因为实在是太高调了!

    一道一道的菜肴,被接连不断地端上桌来,很快一个桌子就摆不下,又利落地加了一张桌子,没多久是第三张、第四张……

    目及处,满眼都是精致美食,无论是“玉脍丝莼”、“野味飞禽”、还是“青红翠绿”,皆以精妙的刀工、绝佳的火侯、秘制的调味,或炒、或烧、或炖、或炸、或蒸、或煎、或爆、或煲、或焖、或溜……各种食物的香气缠绕在一起,扑鼻而来,实在是“碧油煎出嫩黄深,滑欲流匙香满屋”,别提有多香了!

    店里店外,里里外外都围满了人,玉陵城里的老百姓,像看耍猴儿般地看着坐在桌前那唯一的“京里人”。

    这样的排场,这样的阵势,叫小川子实在是受宠若“惊”。

    瞧,那上菜的,除了机灵精瘦的小二,就是肥胖可亲的大婶,远不及宫里的仕女来得美貌,但,只要看一眼那菜色,还真有皇宫大内的派头。

    “小哥,您看您是先吃着,还是先喝杯定神茶收收惊?”专门候在一旁伺候的掌柜,瞧见他目瞪口呆地傻样,十分好心地上前问了声,“或者您不知道要先吃哪一样,先听我再报一遍菜名儿?”

    “别!您千万别!”小川子两手乱摆,生怕他又来一堆“果子”、“条儿”和“饼子”。

    “那……”掌柜的困惑地问:“那小哥这是怎么了?”

    “喏……”小川子就愁眉苦脸地用手朝对面茶楼一指,“我家少爷,非要在那里用餐。”

    “哦……”掌柜的朝茶楼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心下却悄然叹道:想必这家的少爷有些不便出来,可惜了!既然投胎到这么有钱的人家,怎么就偏偏生有缺陷,不敢出来以真面目示人呢?

    于是“得味居”里的人,又“霍霍拉拉”地大搬一气,将那些美食全给转移到了对面的茶馆。

    这下老百姓们不乐意了。

    “嘁!真小气!”

    “可不是,听说这顿饭值三百两银子哪!咱们吃不起,看看都不行吗?”

    “哼,有钱人了不起咩!”

    “就是!不如跟着去茶楼,看是什么人!”

    “是呀,茶楼不也开门做生意吗?”

    众人议论纷纷,却没人敢进茶馆去,因为茶馆外头如天庭里南天门前的神兵神将般,同样也守着三个面无表情的大汉。

    大汉们个个面如黑铁塔,不苟言笑,而且似乎生怕惊扰了那神神秘秘地躲在茶馆里品尝美味佳肴的主子,于是不约而同地拿铜铃般的眼睛往人群一瞪,里里外外便立即鸦雀无声。

    唉,有钱人啊有钱人,吃个饭还有人保航护驾!众人心里又是一阵郁闷。

    莫约一个钟头的样子,那“见不得人”的“少爷”用完了午膳,似乎很是心满意足,派小厮付了剩下的银两,然后将剩余的食物打包,由三个大汉拎着扬长而去,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少爷呢?依然是半点人影都没瞄见。

    “得味居”的人去茶楼搬了碗盘,众人一看,哗,那叫一个干净啊!竟然一点残汤剩饭的都不留下来,可见越是有钱人越是小气啊!

    自这天起,此事一传十,十传百,搞得整个玉陵城都轰动了,“得味居”天天人满为患,光是围在那看菜单儿、听掌柜的报菜名儿的人就陡增了好几倍。

    想想也是啊!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关外那些敢吃生肉的异族还盯着这满城的“人肉”呢,谁愿意吃顿饭就花上整整三百两银子,不是神经有问题,那一定就是太有钱了……烧得慌!

    可不是么,绝对的太有钱了,烧得慌!小川子也这样想。

    身为奴才,他万万不敢臆测自家主子是否是受了何种刺激,才搞出这种事来,反正他平时搞出来的离经叛道的事也不少了。

    至于说到有钱嘛,他小川子到是敢拍着胸脯打包票,若是主子说自己第二,绝对没人敢夸口自己是第一。

    没办法,就是这么牛!

    听府里的郝管家说,主子少年时非常顽劣,十分叫人头疼,几年前突然开始专心经商,借着生意,大肆敛财起来。

    其实仅是老侯爷的家产就足够吃上好几十辈子了,可偏偏人家志向大,不是自己挣的,还偏就不要!

    这些年,凭着天分和勤勉,手下的生意做得是风生水起,分布大江南北,可谓“遍地开花”。“宝丰隆”的名号在商场上早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无论是在何处城镇设立分号,必然会座落在商街上最繁华的地段,赚了个盆满钵满。

    钱庄、当铺、绣庄、酒楼……等,只要能赚钱的,就没有他家主子不敢干的,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自从十天前来到这边关玉陵后,主子到像是把所有的生意都抛至脑后,一门心思地留在这里,不走了!这边关虽然称为“塞上江南”,可也远没有京城之繁华,没有麓城之美丽,更没有邺都之富饶……这么个地方,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就这般吸引主子的呢?

    反正,“吃吃喝喝”中渡过的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又是好几天了。今儿,“得味居”精心筹备,要进献给主子的是“四大美人”。

    西子、貂婵、昭君、贵妃,如此香艳的名字,怎么能不令人暇思?倘若真的换成活色生香、沉鱼落雁的美人,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应该远比那五百两一顿的饭菜,还要更轰动些吧?

    可惜的是,此时此刻,那“四大美人”被摆进绘着烟青色花纹的白瓷大碗里,成了给人裹腹的食物,再也妖娆不起来了;又配上几碟清淡可口的小菜,以及用早稻米蒸好的饭,细心地用精致的食篮装着,小川儿跟掌柜的道了个别,才小心翼翼地拎着食篮出了饭馆,直奔茶楼。

    第三章

    茶楼上,干净清雅,幽静如常。

    房间临窗的架上搁着几盆娇贵的兰花,青翠喜人,温润的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兰香。

    一壶碧螺春,一套茶具,一个穿着白色锦袍的年轻男子。

    听到门帘微动,他抬起头,只见那张俊逸的脸上,鼻梁挺括,黑眸如星,正是轩辕侯府的小侯爷云墨。

    “少爷,菜来喽!”

    大概耳濡目染,跟“得味居”的许掌柜打交道久了,小川也开始学会报菜名了,他笑嘻嘻地道:“今天的正菜是『西施舌』、『贵妃鸡』、『貂婵豆腐』和『昭君鸭』,少爷,这些名儿可有趣得紧吧?”

    云墨轻轻地“嗯”了一声,仍然静静地端坐在桌边,并没有拿起筷箸。

    他看着摆上桌的菜肴,不仅没有动筷,反而看着那些叫人口水直流的美食出神,他在回味什么,或者,回忆什么?

    那盯着眼前“貂婵豆腐”的眼神,就彷佛在看绝色美人的脸,过于专注,又夹杂着说不清的情绪。

    小川子见状,暗叫不妙!在到茶楼吃“得味居”的饭菜之前,主子喝得昏天黑地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想起就心有余悸,万一主子有个什么好坏,他怎么跟郝管家交待?

    生怕主子又搞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来,小川子赶紧插科打诨道:“少爷,这些菜为什么要叫这些名字啊?什么『西施舌』、『昭君鸭』……的啊,小的从来没听说过,可有什么典故没有?”

    唇角微勾,就听云墨细细道来:“『西施舌』其实是一种南方的点心,先把糯米磨成粉,然后再以糯米粉为包,放入枣泥、核桃肉、桂花、青梅等十几种果料拌成的馅心,放在舌形模具中压制成型,颜色如皓月,味道也香甜爽口。”

    “这『昭君鸭』则是将面粉分离成淀粉和面筋,淀粉制成面条,面筋切成薄片,用鸭汤煮,并辅以麻辣调料,吃起来酸辣凉爽,柔韧可口。”

    小川子诧异地听着主子一一道来,彷佛早就品尝过这些自己甚至听都没听过的珍馐美味,他不禁一指那盘“贵妃鸡”,插嘴道:“少爷,这『贵妃鸡』我知道,有戏班子来咱们侯府里唱过『贵妃醉酒』,就跟那有关系,是不?”

    他方才也做过功课,问过“得味居”的许掌柜,才知道这道“贵妃鸡”是用肥嫩的母鸡作为主料,加上葡萄酒作调料,以文火清炖上三个时辰,成菜后酒香浓郁,美味醉人。

    不过小川子第一眼看到那“贵妃鸡”时,还颇有些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不就是酒煮的鸡啊,有什么稀奇的?”

    “小孩子家的,你懂什么?”时日长了,姓许的掌柜跟他也熟络起来,白了他一眼,略有些不忿道:“就那酒,你到哪里能买得到?那可是咱们樱姑娘亲手酿的!”

    他的语气充满了骄傲和敬意,彷佛那酒只有王母娘娘的蟠桃宴里才有,人间哪有几回闻?

    只因一切得来煞费功夫!

    玉陵不产葡萄,樱姑娘央人在西沂买来葡萄种,精心栽植,培育了几年,直到去年才终于大获丰收。

    饭馆里的每个人,都看过她仔细地用那些成熟的、晶莹剔透的紫萄葡酿酒。

    先将酸米入甑蒸,气上,将去皮尖的杏仁,与葡萄同于砂盆内一处,用蔗糖一斗,熟浆三斗,逐旋研尽为度,以生绢滤过,其三半熟浆泼,饭软,盖良久,出饭摊于案上,依常法候温,入曲搜拌。

    所以,每道看似简单的菜肴,背后都有一段复杂的故事,也包含着樱姑娘的心血;做的人这般费苦功,享用的人,又怎么能不怀抱感激,抱着虔诚之心进食?

    难怪主子已经对那小饭馆“走火入魔”了,小川子由心至外发出由衷的感叹。

    云墨没空听小川子的唠唠叨叨,专注地盯着眼前的豆腐。

    这道“貂婵豆腐”,豆腐洁白,味道鲜美带辣,汤汁腻香,他还记得,吃上一口,便是香嫩爽滑,舌底生津。

    他缠着她问:“樱姊姊,这不就是泥鳅钻豆腐,为什么要叫它『貂婵豆腐』?”

    她围在锅灶边忙碌着,笑盈盈地看他一眼,忙里偷闲地说:“少爷听过说书先生讲『三国』吗?这里的泥鳅呢,就用来比喻那奸滑的董卓,泥鳅在热汤中急得无处藏身,才会钻入冷豆腐中,结果还是逃脱不了烹煮的命运;就好似王允献貂蝉,巧使美人计一样呢!”

    “这样啊!嘿嘿,真有趣……”,他恍然大悟。

    从她口中说出的故事,总会吸引“忘尘轩”里每个人的兴趣,明明看上去就是个安静淡然的人儿,身上却有种无法形容的吸引力,叫他不由自主地朝她靠近,然后,就再也不想离开。

    跟她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都是无比开心的,他爱她,只想跟她在一起。

    可是,她不爱他。

    半月前,在郡守府,他们分道扬镳了;他因她的拒绝而恼羞成怒,很有大男子气概地赶她走了,然后,借酒浇愁。

    其实他又骗了她,他根本就无心抓她的弟弟,甚至在她没到郡守府前就放了他们,她一回家后应该就会看到他们。

    他骗她,是因为毫无把握!他平生第一次,做着毫无把握的事情,他可以隐约预见失败,却不愿意面对,一再地一厢情愿、孤注一掷。

    他的樱姊姊,不同与一般的女子,她有主张,更有胆识,连那玉家的亲事她都可以想出办法去退掉,又怎么会拘泥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因此他才想要逼她!最好是逼迫她答应嫁给他,成了他云墨的娘子,只要成了夫妻,就再也不怕她一转身又甩了自己,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但是依然没有用!她是吃定他了,还是说他对她仍然狠不下心?